常豐自小在望月城長大,在他的記憶中,望月城換了三任城主。
他父親常惠蒙是第一任城主的心腹,第二任城主上任後就被棄用了,淪為了一個最低賤的小官。常豐摸爬滾打了多年,終于在第二任城主身邊謀了個好差事,結果第二任城主沒多久就被調回京城了。
于是他成了第三任城主,也就是關照山身邊一個管雜物倉庫的小吏,過了兩年渾渾噩噩的日子。
他不甘心,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腰,就因為上頭的人換掉了,他就被打回山下,換誰都不好受。
一天他領了賞錢去下館子,碰見幾個關照山身邊親近的人吃酒,正好聽到有個管理官鹽的差事還缺人,便起了心思。
鹽可是好東西啊,更何況還是官家的,要是幹得好,說不定還能進京去。
可這份差事怎麼算都輪不到他頭上,前面那麼多比他官職大的,好東西搶的人就多,可他該做點什麼,能做點什麼,才能拿到這份差事呢?
他不知道,可他爹清楚啊,不然也不會在第一任城主身邊待那麼久。
常豐去找了父親,問道:“聽說城主身邊缺個管鹽的,我想去,可是輪不到我,這可如何是好?”
常惠蒙長歎一口氣,道:“城主剛上任的時候讓你去打點,你看不上這些手段,現在又來找我,想爬上去可就是難上難了。”
是了,常豐從前一直看不起他爹這樣笑臉迎人低聲下氣的讨好,可碰了壁被打發成一個小吏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人都喜歡漂亮話,臉皮算什麼值錢東西,現在的卑微可是能換來以後的高人一等,哪有人不吃苦頭就一步登天的。
可等他想明白這些已經晚了,要想在裡面橫插一腳,就要把頭埋得更低,他又打了退堂鼓。
常惠蒙攢的積蓄根本不夠一家人花一輩子,生活越來越窘迫,常豐甚至不知道銀子都流去了哪。以前結交的狐朋狗友,一看常家落魄,都漸漸疏遠了常豐,本來就是拿金銀砸出來的友情,牆頭草一樣。
常豐隻消沉了幾日便逼着自己重新出門去。他得想方設法去謀生計啊。雖然父親也在疏通關系,但畢竟年歲已高,擔不了大任,現在他就是全家的希望。
他看準了常惠蒙從前共事的兩個人,其中一人喜好身外物,可卻是個鐵公雞,送了銀錢指不定就打水漂了,另外一人雖心軟好說話,就是太廉潔,錢财色無一樣能送。
常豐再三思考,還是去拜訪了第二人。念在和父親的舊情上,這位大人也不好直接拒絕。哪怕隻比看倉庫的小吏高一級,他也滿足了。
“程大人。”常豐提了幾樣珍貴藥材上門,笑道:“聽聞令愛近日風寒纏身,我家中正好有幾樣滋補的藥品,便想着給您送來。這根人參不是上品,還請您不要嫌棄。您和我父親有八年的交情了,他身子不爽朗,我就替他來看看。”
八年的交情他說得心虛。哪裡有什麼過硬的交情,不過是八年來偶爾共事時客套的應酬。
程大人心裡門兒清,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将常豐迎進門,吩咐下人泡了茶,道:“是啊,八年了,倒是還沒喝過幾次酒,令尊近來可好?”
沒喝過幾次酒,這是把常豐的話丢了回來,就差明着告訴他自己同他父親沒什麼交情了。
常豐尴尬笑笑,把東西給了程家下人,但對方并沒有收下。下人的意思都是主人家授意的,他知道這趟要白跑了。
“小兄弟,我這廉潔的好名聲可不能壞在你手上,我們非親非故,收了影響不好,小女就快痊愈,不勞你關心了,這人參還是拿給你父親用吧。”程大人微笑着将茶推到常豐面前。
程大人已經給常豐留足了面子,他要再聽不出來人家在趕人,就不合适了。
常豐隻覺得臊得慌,匆忙喝了茶,頭也不敢擡,出門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跌倒。他不敢看程大人是何表情,他恨不得挖個縫鑽進去。
無縫的蛋不好叮,常豐碰了壁,準備好金銀打算去拜訪徐大人。這樣的人,隻要好處給夠,要比程大人好辦。
常豐去打聽了行情,那位徐大人慣會看人下菜,越是他這種有求于人但沒有地位的人,要價就越高,非要把你的家底吃空才滿意。
這怎麼行,要全都耗在這一人身上,路不就走窄了嗎。
常豐正憋了一肚子火,在聽到程大人的侄子要去拜訪徐大人的時候,計上心來。
既然是程大人的侄子,為何又要去拜訪徐大人,這不就是想互相賣個面子,勾結在一起嗎。
要是程大人這個侄子得了管官鹽的差事,兩方都受益。程大人為了維護自己清正廉潔的形象,不好直接往關城主身邊插人,可要是和徐大人勾結在一起,一人收好處兩人分,既能拿權又能拿錢,簡直一舉兩得。
這徐大人又正好是個不舉的,膝下無子嗣,能有個名義上的後人鋪路真是再好不過。
常豐原本以為自己固步自封自怨自艾愚蠢至極,可出了這口井,卻發現哪裡都透着腐敗。什麼廉官,都是騙人的把戲,揭開面罩都是貪婪的鬼。
這些人蛇鼠一窩,常豐不能陷進去,他要另辟蹊徑。
關照山自上任來,整頓望月城,處理了好些官員,大興水土,給百姓謀了不少福利,大家都說他是個好城主。再加上近日又貼了告示,說要嚴懲貪墨之人,這不正好有個邀功的機會嗎。
隻是這兩個老狐狸可不會輕易把把柄露出來,常豐回去想了兩夜,終于想出一個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