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府門前

五月的雨将要入夏，不像三四月稀稀落落下個沒完，五月的疾風驟雨要麼下的徹底要麼陰個沒完。

幾日前皇帝聖旨已下，容徽郡主與六皇子江景宴于五月底完婚，禮部得到消息，發了瘋的置辦嫁娶儀式。六禮籌備繁瑣，禮部剛處理完允王的婚事不久，京中除去禮部累的罵娘，各家權貴心中又開始估量京中的局勢變化。

但是景宴是不管這些，除去剛重生之後不能面對容徽的逃離與思念，後來一陣陣的情緒翻湧，她現在是隻有安心與期待。

但是章家的那封書信，其中章老太爺語氣誠懇，與她分析利弊甚至不惜側面暴露章家的隐秘。景宴心中對于章溪也暗含抱歉，京中消息瘋傳那麼久她也不是全然沒有聽到，但是她也聽之任之沒有及時遏制，對于姑娘家的名聲總歸是不好的。

于是她與皇後直言，要來章家當面請罪。隻可惜章家老爺子是料定了她回來，也賭氣不與他進門。

章家小厮看這馬車在府門前停了許久了，小半個時辰都沒讓進門。一般府邸對于主人不想見但又不能撕破臉有多的是說法。

所以這位八十高齡的老爺子出遠門了。

景宴想到小厮回自己這話時的神情都好笑，她知道是老爺子賭氣，但不能落了皇家的面子，她自己也不是坐的皇家的轎子出來，那樣就太把章家架在火上烤了，全然不是她想要道歉的意思。

景宴在車中算好了大概的時辰，不想一個時辰老爺子還是不見，甚至都引來了鄰居注目，最後不得不打馬返回吃了一個閉門羹。這事皇後是斷不可能告訴皇帝的，就算傳至皇帝耳中，也大有方法可應付過去。

“哎，還望章溪小姐不要太在意。”景宴收好方才要出去時抖開的雨具，摩挲着轎廂側沿。雨勢太大，馬車快要變湯碗了。

“回宮吧。”

鈴蘭在一旁第一次看到殿下吃癟很是稀奇，兩隻眼不懷好意，圓溜溜轉着眼珠子看殿下的笑話。

景宴撇了她一眼，伸出兩指吓唬她，鈴蘭膽倒是大，一點不躲閃。

景宴不跟她小姑娘一般見識，吃起食盒中的糕點，她平日對下人好，從不吝啬穿戴飲食之物，凡她份例内有的，宮裡的在她六殿下身邊伺候的從不掉價。

鈴蘭在一旁看她吃的差不多了，還剩好多，眼睛轉着轉着就轉到食盒上了。景宴權當沒看見，将食盒收了起來，閉目養神了倒是，留小姑娘一個人望眼欲穿。

回宮後與皇後請安時，臨走之前景宴又吩咐了一句“這個時辰，膳房有剛做好的。”看着鈴蘭歡天喜地地，但也懂事，先陪了見過皇後。

“景宴今日看來是跑空了？”今日雨勢大，玉泉宮點了檀香，皇後又在靜心抄錄佛經。

“母後猜的真準。”景宴一旁委屈巴巴。

皇後那邊一樂，景宴多沉穩，從不在自己面前有孩子的一面。

皇後擱下筆，欣賞今日的佛經，心靜所以抄的好。

“聽聞你與你母妃這幾日不大和順。”

“是。”她倒是一點不避諱，倒也沒什麼好避諱。那人雖是她親生母親，但棄之如草芥，她将于容徽完婚，怎樣說都分的清親疏遠近。

“那日容徽急急的跑來與我商議成婚一事，在那之前還來過一趟，那時沒有定下主意。前幾日卻突然敲定了，一定要與你完婚，你可知道原因。”若是将她當作後宮裡的皇子，柳清漪不會問閑話，喜不喜歡，做不做也都是遵從他們自己的意願，說的好聽叫做淡漠平和，不好聽就是清高孤僻。

“兒臣不知。”

“京中喜歡容徽的永遠都是拒了一半還有一半。看重她身份和本宮身份的有一半，看重她樣貌才情的是另一半。這哪一半本宮都不喜歡。”皇後将抄錄好的佛經收進錦盒，要墨玉過來收到高架上。

“容徽郡主确實才情過人，天生美貌，家室出衆。”

皇後呵呵一笑，她知道景宴沒說心裡話“她說選你，本宮沒有遲疑，也從未拒絕。”

“一是她眼中有你，有情人心有所屬，本宮不會自讨沒趣。二是你每次看她，眼中不是癡迷，不是尊重，更不是心有所圖。”

景宴低着頭，皇後平日很少與自己這般講話，自己都忘了，皇後身居高位多年，怎會是随和的一個人。

“你眼中隻有她一個人。”

“景宴你可知道？”

江景宴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

“本宮與皇帝相伴多年，這些年看也看多了。喜歡人權勢者多半是身處寒門，喜歡人才情者多半是胸無點墨。才情也好，權勢也罷，世事難料，人也有江郎才盡的時候。”

“唯有真心，真心最重要。本宮算看着你長大，你不受你母妃喜歡，多年獨居入笙閣，連大年夜都是過完節一個人領着鈴蘭走過黑黢黢的長街，回到入笙閣。”

“你出生那日，欽天監說是毗鄰蓬星過日，大兇之兆。你才成了入笙閣的常客。”

景宴漸漸紅了眼眶。

“日後你與容徽在一塊，她的星盤極好，本宮早與人算過。”景宴眼見着眼淚真的要掉下來了，忙用指節擦了去，裝作眼睛不大舒服。

“過來吧，傻孩子。”皇後退了下人，向景宴招招手，這傻人還坐在席上默默紅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