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被解答了困惑,在她靈脈被封,陷入昏厥最後一秒,用盡力氣與倔強,朝着師徒四人比了個中指。
今日之仇,來日必報,給她等着啊!!
與此同時,論劍峰。
峰上積雪終年不化,凜冽的寒風如冰刀肆虐,呼嘯而過時,連呼吸都生怕被割開頸喉。
可今日,終年寂靜的論劍峰卻像是投入了巨石的寒潭,喧嚣聲如同潮水般四散,談及之人,隻有一個。
路遙。
門中弟子見縫插針讨伐着路遙的過錯,就連高台上九把交椅間,唾罵聲也不絕于耳。
四長老厲飛性子最急,怒然道:“先前内門選拔時,我就察覺到路遙招招狠戾,不留餘手,是緻命的路數。當時和你們提了,你們卻沒一人放在心上,現在看,這都是早有端倪!”
六長老黎越性情冷淡,卻也難得多言:“我名下弟子曾說,她隻是因為未對路遙行禮,便被路遙強留着多駐守一日青城。那時正值獸潮,她多留一日,就是多增一分危險,和要她性命有何異?”
厲飛當即道:“素心,你說呢?!”
素心端坐在掌門之位,驟然被呼喚名字,心中苦笑。
天問宗立宗千年,傳承至今已是第十八脈。素心文武不就,能當上掌門,全靠‘上任掌門之女’的身份,在如今這種局面,隻是個勉強插得上話的邊緣人物。
開口的兩位長老,皆與大長老玄真關系匪淺。見他關門弟子陸聽雪重傷瀕死,紛紛怒上心頭,要為她讨個公道。
“二位長老,此事我亦感痛心。隻是此事尚未查清……”
“查清?”六長老反唇相譏,“陸聽雪命懸一線,至今還在療傷。幾個外門弟子去請路遙,一刻鐘過去卻還杳無音信。尊師重道的門規在她那是廢了嗎?目無尊卑的東西。”
見說動不了二人,素心隻好看向玄真:“不知玄真長老是何想法?”
盡管修士踏入元嬰之後,都能維持年輕面貌,玄真卻特意留下了衰老特征,皺紋如層疊的浪,在他擰眉不悅時格外駭人。
他緩緩睜眼,傲然道:“自然是依照門規,将路遙靈根廢除,驅逐出宗。”
此話一出,素心還來不及開口,幾位一直沉默的長老卻連連拒絕:“這怎麼可以?”
近些年,北境式微,連帶天問宗也陷入青黃不接的尴尬境地。
盡管路遙品行多有争議,可她的天賦與修為卻是實打實的強勁,在這一脈弟子中堪稱翹楚。
“四境大比在即,陸聽雪重傷,怕是無法參賽。若是連路遙也因此被逐出宗門,北境怕是就此淪為四境笑柄!不可,絕對不可!”
六長老冷諷:“你們為她說話,無非是背地在天地賭坊壓了她幾千靈石罷了。”
幾人面露尴尬,顯然被戳中要害,正要解釋,四長老卻勃然大怒:“我不過閉關數年,不曾想如今的天問宗不僅是弟子拖沓懈怠,就連長老都沾染此種惡習!待我解決路遙,定要肅清——”
“解決誰?”
未等四長老放完狠話,一道冷冽的女聲已然回蕩于方寸之地。
伴随陣陣飄渺若煙的檀香,衆人皆是一悚,望向最遲來到的七長老,殷鐘玉。
在場修為最低者,也是元嬰中期,玄真更是半步出竅期,卻無一人察覺到殷鐘玉的到來,她的修為在這百年裡究竟增長到何種地步?
衆人面色古怪間,素心是最先清醒,擡手作揖的那個:“七長老此次出關,修為越發精進,真是我輩……”
還未說完,慢悠悠飲了口茶的殷鐘玉袖袍微動,在她放下茶盞的瞬間,一道寒光射向玄真面門。
這動作太快、太過隐蔽,等到有人反應過來時,那片沾染霜雪的樹葉已經深入玄真的右眼。
可從他眼眶中流下的,卻不是湧動的鮮血,而是數不盡的透明的線。
六長老黎越面色一變:“玄真?”
她伸手碰向玄真,可似乎就是被她驚動,玄真的身體突然像失去支撐的木雕,四肢五骸散落一地。未等她驚疑出聲,又見那些東西在落地的瞬間化為纏繞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線。
“傀儡術?”有長老瞪大眼瞳,幾乎失聲。
一直靜坐于此的,竟不是玄真本尊,而是他操控的傀儡!
回答這位長老的,是天邊一聲怒吼。
“殷鐘玉,你豈敢!”
玄真本尊禦劍而來,他頭發半白,面容冷硬,怒氣有如實質,任誰都感覺到了山雨欲來。
那傀儡由他一抹神識所化,精養十餘年,早已如同他的另一個化身。如今被殷鐘玉這麼一毀,玄真神魂都如被強行撕裂般痛楚,他怎能不怒!
在玄真之後,數位弟子同樣禦劍而行。為首的洛水手中,提着個被捆成一團的單薄人影。
殷鐘玉視線落在那身影上一眼,确認無事,方才淡然道:“我最厭傀儡,傷及你神魂,也隻是你咎由自取。”
“殷長老倒是坦蕩。”
玄真注意到她的目光,權衡之下,壓下暴怒,徑直踏入論劍台:“隻是不知你門下弟子,有沒有傳承你半分風骨!”
弟子們見他到來,紛紛行禮,怒目而視着被洛水推下劍的路遙。
洛水手勁太大,禦劍到一半的時候,被她抓着衣領的路遙就清醒了。
被封靈力後,她與凡人無異,此刻渾身顫抖,趔趄走了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沒當場給長老們磕頭拜早年。
路遙緩緩擡眼。
高台上,數把長老交椅如隔雲端,看不清晰。
她身邊,玄真像個固定NPC一樣,複述着原文裡的劇情。
如果說,直到落地前,路遙還不懂自己到底犯了什麼罪,但在見到這和原作一模一樣的配置後,她終于明悟——
自己居然還是走了原作劇情!
即便‘路遙’沒有赴約,陸聽雪還是會在論劍台上被重傷。
這算什麼?劇情殺?!
路遙大腦飛速運轉,在掌門開口叫她名字的第一瞬,她已經解釋起來:“聽雪師妹受傷一事,我也是如今才知曉,我不曾傷害過她,還望掌門與長老們明察——”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别管三七二十一,先否認再說。
四長老駁斥:“她身上殘留的劍傷,與你招式極其相似,若不是你所為,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路遙一噎,沒想到還有這種前置,但還是努力辯解:“劍招也能模仿。邀她死鬥這件事,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傷人者是誰我不清楚,也絕不會是我。”
“我昨夜,甚至從未踏足論劍台。”
玄真像是聽了莫大的笑話,斜眼睥睨她:“昨夜有數位弟子,親眼見你登上論劍峰。你若不是為了赴死鬥之約,為何子時前來?”
“我是為了取消死鬥——”
六長老道:“取消死鬥,有千百種方法,帶話、傳音,為何非要赴約?”
三人連番逼問下,路遙額角滲汗,格外無力。
她總不能說,是穿來之時,原主就已經在論劍峰山腳下吧?穿書這件事太過隐秘,若是曝光,衆人一定會認為‘路遙’是被邪魔歪道奪舍。屆時,别說墜崖到粉身碎骨,神魂俱滅都有可能。
眼見她似乎百口莫辯,四長老猛然拔劍:“早說過,浪費這麼多唇舌作甚?此等狼子野心,早該扼殺于此!”
劍身出鞘,論劍台上,所有修為不及築基的弟子都被那劍影晃了瞬眼,原本還端坐高台的幾位長老面色一凜,怒道:“不可——”
可那把劍卻不帶絲毫遲疑,利落斬向路遙。
就在路遙以為自己要命喪當場,難以呼吸時,耳邊突然落下一道清冷的傳音——
“是為了與師尊殷鐘玉幽會。”
某一瞬,路遙以為自己不在霜雪覆蓋的論劍峰,而是溫暖灼熱的蓮花池。
當她被那熟悉的感覺牽引着說出這句話後,周遭刹那間靜谧無聲。
四長老愕然看着自己手中的劍,他明明還想斬落,卻有一道無形的力量阻擋着他。
注意到他的停頓,玄真緊鎖眉頭,停下手中本欲顯露的殺招。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向同一個位置。
高台上,殷鐘玉容貌清豔。
她穿着素淨,一支玉钗、一身白衣,卻依舊如同這蒼山冷雪,不怒自威。
“昨夜,她與我一起,不曾傷人。”
天問宗,殷鐘玉,在宗門乃至四境都是被津津樂道的傳奇人物。百年前那場四境大比,獸潮突然發狂闖離秘境,襲擊凡人。還隻是元嬰期的殷鐘玉一劍斬殺千萬妖獸,以一己之力為北境奪魁,徹底讓天問宗走入世人眼中。
可那驚天動地的一劍後,她遺留下舊傷,自此常年閉關,鮮少出世。
傳聞中,她修為高深,貌若天人。許多人為她拜入宗門,數十餘年,也才第一次見到她的真容。
她的聲音宛若輕鈴,拂過衆人耳尖,激起陣陣寒顫。
在殷鐘玉啟唇的刹那,路遙身上的封印已然松動,她看清無數弟子驚懼好奇目光的同時,在漫天風雪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檀木香。
那氣味不源于路遙,而是——萬人之上的殷鐘玉。
能讓信息素長留這樣久的原因,隻有一種可能。
殷鐘玉因為她的标記,成為了一個,随時需要她信息素撫慰的……Omega。
“師、師尊……”
路遙怔怔望着殷鐘玉的身影,不可置信,自己标記的居然是原主的師尊。
她戰戰兢兢,說不出所以然時,回答她的,卻隻有一句:
“今夜子時,論劍峰,蓮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