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的注視下,渾身濕透的景讓坐進了賽車駕駛位。
起跑線上兩輛拉力車,相同車型,不同顔色。
紅色的屬于高家遠。
藍色屬于柯陽。
景讓調試好對講機,偏頭朝車外看去。
隻看到祁宴上車的背影——他跟随大部隊提前去往終點。
他們這一趟全景拍完,剩下的将在終點完成。
雨勢依然很大,但比出事時的雨要小了很多,出事路段的清障工作也已經完成。
景讓看着前方,安靜的車内空間中,他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與呼吸,衣物濕黏,貼在身上,雨水沿着下颌流進衣領。
十幾分鐘後,對講機閃過幾聲滋滋的電流。
工作人員的聲音清晰響起:“拍攝路段已封閉。車手準備好了嗎?”
景讓閉上眼睛。
深呼吸。
“你可以做到,你可以做到。”
景讓喃喃自語,再睜眼時,眼神已非常堅定。
他按下對應頻道:“A車就位。”
“B車就位。”
“《江州回憶錄》全景飙車戲補錄二場一鏡,Action!”
拍闆聲宛如吹響的号角。
話音剛落,發動機瞬間轟鳴,兩輛車宛如利劍一般沖了出去,後輪揚起的水霧足有兩米高。
按照劇情,柯陽作為一個叛徒、一個“有求于人”的人,使用的車肯定是沒有高家遠那輛好的。
但之前的拍攝中,他們兩輛車的配置幾乎是一緻的。
為了跑出真實追不上的感覺,景讓要求增加了車身的配重。
所以開賽後,“柯陽”的車僅僅領先了十幾秒,就被性能更好的紅車超了,甚至遙遙甩在身後。
他必須想辦法在狹窄、急彎衆多的路上超車。
雨夜的環山公路漆黑如鬼魅,能見度極低。
白色車燈映亮眼前一片扇形區域,前車車尾紅色刹車燈偶爾亮起。
沒有專門的賽車服,沒有頭盔,隻有油門的轟鳴和雨幕中的車燈,與自己相伴。
本該孤獨,本該恐懼。
但當下的情況容不得“柯陽”有任何膽怯。
他曾是不見天日的亡命徒,如今正在為了黎明,忍受最後的黑夜。
至少……不能讓本該擁有光明的那個孩子,過早認識到黑暗的真面目。
景讓突然想起了他問祁宴的最後一句話。
“如果這一趟是柯陽在開,他會怎麼做?”
祁宴像柯陽一樣,傷口流着血,理了理自己早已破損的西裝:“我的這條爛命,沒就沒了。”
他說得點到為止,但已然通透堅定。
景讓穿着柯陽的衣服,感同身受。
從分化那一天起,他也就是這樣一條爛命了。
如果能獻給賽車,那也算找到了歸宿。
…
距離下個Z型彎還有不到兩百米。
景讓突然換擋猛踩油門加速,汽缸爆燃爆發了野獸一般的咆哮,柯陽的藍色車,極速縮短與紅車的差距……
與此同時,山導他們也在監控器前看着攝像機實時回傳的畫面。
祁宴緊抿雙唇,視線牢牢鎖在藍車上。
他突然皺起眉頭,搶過山導的對講機,頻道連接安全顧問:“雨天過下坡彎還加速是安全的嗎?”
安全顧問其實心裡也沒底,此刻躲在路邊拍不到的樹蔭下,已分不清臉上的是雨還是汗。
“這次的方案是完全由景先生設計的,他說沒問題。”安全顧問的聲音有點心虛,“我們其實也……”
沒等祁宴再問,轉眼間紅藍兩車已經來到了彎道處。
隻見景讓突然變道靠近内彎,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尾實打實地撞上了紅車車身,磕破了左邊的尾燈。
紅車一時沒有料到他會突然來這麼一出,雖然很快找回了平衡,但已經被迫讓出了身位。
藍車的車頭擦着内彎警示線,像是一個極妙角度的親吻。
完美過彎超車!
藍車完成了第一次超車!
盯着監視器的衆人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半秒後,有人突然由衷地感歎了一句:“太帥了!!”
山濤此刻臉上的興奮甚至可以用不顧死活來形容。
他眼裡放着光:“太有感覺了,緊張感和看點從第一秒就開始了!”
“這也是計劃的一環嗎?”
祁宴捏緊了對講機,看向山濤。
山濤輕咳一聲,有所收斂:“景先生說方案沒問題後我才點頭的。”
車内。
景讓也拿起了對講機。
但是是和莊平溝通:“莊哥,你那還好吧?”
車内噪音非常大,他們幾乎要靠吼。
幾秒後,對講機内傳出一聲:“爽!!”
景讓突然就笑了出來。
莊平的賽車欲望就這樣被他一個震撼的窄彎超車給勾了起來,此刻也開始鉚足勁想趕上他。
擱平時,景讓是肯定不會給對手任何超車的機會的。
但這是劇本,為了最後的絕殺,他必須露出“破綻”。
很快,藍車又因為馬力不夠大,被紅車在直道上超越。
景讓和莊平靠着在對講機裡适時的溝通位置,完成了前面五個彎的“你追我趕”戲份。
咬得很死,每一次錯車都會有摩擦與小的磕碰。
兩輛車來到第六個彎的時候,車都撞癟了。
而他們的角逐,僅僅隻有畫面和汽車轟鳴,也讓劇組所有人不自覺地沉浸了進去,宛如真的在看一場以命相搏的死亡賽車。
所有人都為藍車的命運捏一把汗。
山濤垂頭看了一眼祁宴手上那個被捏癟的對講機:……
他默默叫場務給自己送了個新的。
“重頭戲要來了!最後兩個彎。”山濤聲音很激動,“安全員事故路段待命,千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