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曦回頭一看,甯煜驅動輪椅上前,似笑非笑道:“她平時疏于管教,被我嬌縱慣了,還請公主殿下見諒。”
衆人一聽,又是倒吸一口涼氣,青蓮也驚呆了,什麼叫“嬌縱慣了”,這是唱的哪出?
蘊曦被這幾個字紮了心,她垂眼一看,地上跪着的丫鬟年紀輕輕,模樣也确實算得上清秀,便瞬間起了嫉妒。她是嫌棄甯煜如今雙腿已廢,終生隻能依靠輪椅,但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冷笑道:“大公子平時待人寬厚,不舍得教訓下人,任他們在主人面前無禮,可我偏偏最見不得這些,今日我便替煜哥哥管教管教下人。”
她着重強調了“下人”二字,這丫鬟算什麼,不過就是個奴婢,在她這個天下最尊貴的公主面前,連地上一隻小小螞蟻也不如。
說着,她唇角勾起,漂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陰狠,拍了拍手揚聲道:“來人,給我掌嘴二十。”
怎麼就要掌嘴了,就因為自己笑了,還是因為那句“嬌縱慣了”?青蓮不可置信地望向公主,公主正昂着高貴的頭顱,居高臨下看着她,眼裡盡是得意之色。
“慢着,”甯煜道,正欲上前抽巴掌的宮女們停下了腳步,“我的貼身婢女,在我院裡冒犯了客人,我自會責罰,就不勞公主殿下費心了。”
他在“貼身婢女”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讓人聽出了一層若有似無的額外的意思。
蘊曦尖細的指甲陷進了手心肉裡,她心中的怒火熊熊燒起,以至于眼睛和鼻孔都冒着嫉妒的火焰。
這下衆人是聽懂了,與抛棄自己的前任相見,大公子這是拿她氣公主呢。青蓮暗暗樂道表現的機會可算是到了,這一出戲要是演好了,肯定能哄甯煜高興,甯煜一高興,說不定還會賞賜些什麼。
随即她嬌滴滴朝着甯煜道:“大公子,既然是奴婢的錯,奴婢領公主的巴掌便是了,奴婢不會讓您為難的,隻要您好,奴婢就算千刀萬剮也是值得的。”說罷,她仰起頭,一副準備好被抽巴掌的樣子。
她料定了甯煜不會讓這巴掌落在她臉上的,這巴掌看似抽在她臉上,實則是抽在甯煜傷口上。
甯煜看向她的目光裡多了三分複雜,他順勢推動輪椅上前,伸手将她扶起,又瞟了一眼公主道:“有我在,沒人敢打你。”
公主眼看自己在一衆下人面前丢了面子,甯煜竟然甯可與一個丫鬟相好,也不願給自己一張好臉,她又氣又惱,嘲諷道:“你們二人的确是相配,一個是瘸了腿的無用公子,另一個是粗笨的丫鬟,我可得禀報了父皇,成全你們這對癡情人。”
如此一說,她虛僞的面貌便更顯露無疑,衆人心裡一驚,公主說的話也太難聽了,紛紛偷瞟大公子,甯煜隻是眉間微微跳動了一下,看起來并沒有惱怒這句“瘸了腿的無用公子”。
公主拂袖而去,帶走了一屋子的宮女。
衆人皆是松了一口氣,青蓮看他們走遠了,讨好着問甯煜:“奴婢剛才的戲演得好嗎?”
甯煜道:“戲過了。”便推動輪椅,拿起桌上的茶盞喝了起來。
青蓮等了一會,也沒看出他有獎賞自己的意思,她可是拼上了自己的聲譽,又冒着得罪公主殿下的危險幫他演戲,結果連句口頭誇獎都沒有,她有些失落。
“你們都下去吧。”甯煜淡淡道。
衆人福身離去,隻剩下青蓮,甯煜身邊必須時刻有人在,這是鎮國公府上下皆知曉的規矩,青蓮留了下來,他也沒說什麼,而是推動輪椅進了卧房,青蓮候在門口,這樣她既能看見甯煜,又不至于打擾到他。
甯煜緩緩來到書桌前,歎了口氣,手懸在書桌最下面一層抽屜外怔了一會,不知道在想什麼。她好奇望去,看見他伸手緩緩抽出抽屜,捧出一隻長長的紅木匣子,将它放在桌上。
木匣很大,占據了半個桌子,他眼睛凝滞一般望着它,手輕柔地撫摸着匣身。青蓮好奇着,不知這是什麼珍藏的寶貝。
匣子被小心打開,内裡的白色絹緞上靜靜地躺着一把劍。青蓮一驚,看他的神情,難道這是他曾經用過的劍?
劍長約三尺,通體銀白,甯煜用帕子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把劍,劍在窗外光線的照耀下發着淡淡的金屬的光芒。這柄劍看起來有些陳舊,刀刃上也似乎有些缺口,不知陪着他經曆過多少次生死的磨煉。
甯煜側對着青蓮,青蓮看到他低垂的睫羽在微微顫抖,睫羽下的雙瞳像深深的帶着憂郁的湖泊,他拿着劍,似是不舍,仿佛有無數衷腸與之訴說。
他拿着劍看了了好一會,才放進木匣中,又将木匣鎖好,放回抽屜裡,他轉身的時候似是恢複了常色,與青蓮道:“你去和母親說,晚上一起用飯吧。”
青蓮一怔,随即笑起來:“奴婢馬上差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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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看起來像是想通了,青蓮看着正坐在圓桌上的甯煜,他正夾起一片鴨肉放進嘴裡細細咀嚼着。
這是夫人的拿手菜,她親手做的。夫人也高興得很,平時她不主動打擾甯煜,怕惹他心煩,今日好不容易甯煜主動提起一同用餐,她趕緊吩咐廚房,将兒子往日愛吃的菜全都做了一遍。
甯煜笑了笑:“隻有我與母親二人,這些菜也太多了,吃不完。”
夫人往他碗裡又夾了幾片牛舌,溫柔道:“吃不完就每樣都吃些。”
“好。”甯煜順從道,将碗裡的菜都吃下了。
青蓮很欣慰,這定然是她配合大公子一起演戲氣惱了公主,大公子心裡痛快。
甯煜又道:“不知妹妹在宮中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