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侍衛哼哧哼哧終于是把甯煜連同輪椅一起擡了進去。

這番動靜很大，殿裡殿外的人都望了過來，老爺們臉上看不清是什麼情緒，夫人們倒是多多少少帶着些憐惜之意，而那些年歲相仿的公子們交頭接耳，臉上閃過一絲看熱鬧的嘲弄。

甯煜的表情自始至終都很平淡，對耳邊的竊竊私語置若罔聞。

青蓮真是有些佩服他的勇氣。

宮裡還算安排得仔細，席位布置得整整齊齊，隻有甯煜的位置該放椅子的地方是空的，這樣青蓮便能直接将輪椅推到其中，免了再來回搬動椅子的尴尬。

衆人坐定後，又等了許久，門口的公公揚聲道：“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衆人齊齊起身，目視着皇上與皇後一前一後被衆多丫鬟擁簇着走上最高一層。

帝後提袍坐下，擡手讓衆卿平身，衆人才又坐下。

青蓮注意到斜上方的席位正好是端王爺和家眷：端王爺和王妃坐在為首的桌前，他們身後隻有沈長安一個年輕人，看來沈長安是端王獨子。

端王穿着一件鴉青色暗紋袍子，一臉嚴肅，不怒自威。

王妃則穿着一件暗朱色錦衣，胸前的赤金項圈壓着墨色雲肩，發髻上點綴着數個珠寶钗環，襯得那張宛若圓盤的臉龐越發雍容典雅。

這位王妃長得比左邊席位上那些皇上的寵妃還要美，雖然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但也能想到王妃年輕時必然也是傾國傾城之姿。

宴席還未開始，端王面對家人時一改剛才的嚴肅，變為一團和氣，身旁的王妃眯着眼笑起來，仿佛正在與身後的世子說着些趣話，雖是皇親貴胄，身份高貴，看起來也是恩恩愛愛，其樂融融。

甯昭昭畢竟是鎮國公府的人，也坐在甯煜身邊，她剛一坐定，目光便往第二層的方向尋了過去，直到與沈長安四目相對，互相點了點頭，才又分别轉頭，裝作無事。

纖腰如柳的宮女們先是捧着鎏金銅盆和絲巾魚貫而入，待衆人淨手後，便又将琉璃碗碟盛着的菜肴端上來。

盤中的水晶肘子切得薄如蟬翼，琥珀色的皮凍晶瑩剔透，醬紅色的鹵鴨舌整齊地碼成蓮花狀，青蓮不知道這些菜好不好吃，但絕對是像畫一樣好看，光是看都能看得飽。

菜上齊後，皇上舉起酒杯，聲音擲地有聲：“今日與衆卿同慶新元，共沐天恩，願歲歲安康，國祚永康。”

皇後也舉起手中的杯盞，朗聲道：“願與諸君同樂，共賀新歲。”

衆人起身，齊聲道：“謝皇上賜宴，謝皇後娘娘。”

宴席開始，将軍和甯燮敬酒去了，甯煜端坐在輪椅上。

青蓮為甯煜布菜，相處兩月，她已經很清楚他的口味，将清淡可口的荷葉粥盛進他的碗中，又将水晶肘片這類油膩物放得離他稍遠些。

甯煜知她饞得很，輕聲道：“多謝，回去給你加菜。”

青蓮搖頭道：“奴婢想吃軟糯香甜的點心。”

甯煜：“好，回去便買。”

青蓮彎腰時腰上别着的玉佩跟着搖晃了兩下，被站在一旁的香衾看在眼裡。

這玉佩色澤鮮亮，雕工精美，是她八輩子都買不起的，便知上次收買青蓮的事十有八九已經讓大公子知道了，香衾冷哼一聲，真是看輕了這個丫鬟。

另一方面，她伺候二公子許多年，有什麼主意不方便讓其他人知曉，每次都會單單指了她去做，這不就是最信任她的意思麼，可二公子卻從沒送過她這樣貴重的東西，無非是月銀漲了漲，送了她幾件不值錢的钗子。

曾經她還把那些東西當寶貝，如今看來，那根本算不了什麼。她想起當初二公子在青樓看上一個姑娘，随手就甩了一支紅寶石制成的钗子，哼，她是低人一等的丫鬟不假，可是怎麼也高過青樓裡的女人吧。

青蓮沒注意到來自香衾的嫉妒的目光，她的注意力除了為甯煜布菜，便都在那對有情人身上：甯昭昭和沈長安的目光就好像黏在了對方身上一樣，時不時望向彼此。

他們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後來越來越大膽，甚至開始偷偷舉杯隔空一同飲酒，仿佛整個宴席都與他們無關。

青蓮真怕被人發現了，不小心化為了愛情侍衛，提心吊膽的替他倆盯着夫人和王妃。

宴席過半，甯昭昭看了一眼對面的沈長安，對夫人道：“母親，孩兒覺得有些悶，想出去走走。”

夫人點頭允準，昭昭走到門口，又對跟在身邊的宮女道：“你們不要跟着，我隻是在附近透透氣就回去。”

宮女垂眸應是。

過了一會，沈長安也在王妃耳邊說了些什麼，隻身出了殿外。

青蓮知道二人是出去約會了，拍拍甯煜的肩，俯身在他耳邊道：“小姐他們出去了。”

甯煜輕聲道：“昭昭一人去我不放心，你跟上去看看，不要被别人發現了。”

青蓮快速福了福身，轉身也從身後的小門出去了。

她悄悄跟在沈長安身後，穿過長長的遊廊直徑來到了下午去過的後花園。

甯昭昭就坐在下午甯煜曬太陽的亭子裡。

為了不打擾到他們，青蓮躲在附近一座巨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