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霜有些擔心:“呂掌櫃不會出事吧?”
“沒事,外面還有車夫和小厮候着,不會有事的,先驗屍吧。”
裴霜戴上手套拿出工具開始驗屍,她檢查屍體的時候很仔細,面巾遮住了大半張臉,隻剩黑白分明的眼睛和眉毛露在外面,一雙遠山眉時而蹙起,時而舒緩,她的疑惑,了然都分外明顯。
日頭當中,午時間陽光正盛,裴霜額前細汗凝成汗珠,越過眉毛,就快要滴落在眼睛裡,被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汗巾吸走了。
裴霜沒有擡頭,繼續手上的動作:“離遠些。”
“嗯。”霍元晦擦完汗就退開,很聽話。
棺材裡進了些水,她找了個東西把水舀幹又繼續。
裴霜很快就完成了驗屍:“死者顱骨閉合,年齡在四十五和五十五歲之間,右手骨,左腿骨都有舊傷,起碼十年以上,手指、腿部筋骨強健,腳掌骨略彎且比一般人更厚,膝蓋磨損很大,這人應該會武功,且内家功夫不低。”
從一個人的骨頭走勢就可以窺見他的生平,可惜手掌腳底的皮膚都已經腐爛了,不然還能知道更多線索。
“身上沒有外傷,眼有血點,心肺異常腫大,都符合窒息死亡的特點。不過……”
“不過什麼?”
裴霜斟酌了一下語言:“心肺實在太大了,即使是窒息死亡,都不可能那麼大,難道是緻敏的後遺症?”
她不能确定。
“奇怪了,從死因到年紀,都更符合一開始死亡的孫二。”張泉開始懷疑呂掌櫃話語的真實性,“是不是呂掌櫃看錯了?根本就沒有什麼屍體變成老人這回事。”
“不,有一點對不上。”裴霜用鑷子夾起一隻蛆蟲,白色的蛆蟲還在蠕動。
張泉捂着鼻子,别過臉去:“裴霜你有話就快說,把這惡心東西放下。”
霍元晦倒是認真端倪起來:“蛆蟲長度不對。”
“對。”裴霜給了個肯定的眼神,“按呂掌櫃所說,孫二是六天前下葬,再加上我們趕路一天,應該是七天前死的,蛆蟲照理來說會進入成熟期,體長可達半寸,但這隻明顯還是幼蟲,這具屍體的死亡時間,是四五天前,也就是清明左右,呂掌櫃再次開館,發現屍體換人的時候。”
張泉越發迷糊了,他從沒聽說過蛆蟲還能驗死亡時間的:“這方法能準嗎?”
“再準不過了,這種方法判斷,誤差不會超過半日。”裴霜自信說,“而且佐證不止這一處,按理來說正常氣候下,人死亡七天屍體的髒器會腐爛完全變成屍漿,而這具屍體的髒器大半是完好的。這地下潮濕,屍體反而會加速腐爛,但現在完全呈現了相反的狀态,不合理。”
“所以屍體确實是換了?但呂掌櫃不是說是個耄耋老人嗎?這年紀就對不上呀。”
年紀對得上,死亡時間對不上,死亡時間對得上,年紀又對不上,這不走進死胡同了嘛!
“莫非真的有鬼?”
裴霜撚了撚屍體的發絲,抿唇。
“哪裡不對?”
“頭發上好像沾了什麼東西,黏糊糊的,不過也可能是屍液。”
裴霜聞了一下,屍臭太重,分辨不出是什麼味道。
她摘下手套,對垂頭喪氣的張泉道:“那麼好查,我們就不會來這兒,别灰心。”
“那這屍體?”
裴霜思考了下:“我總覺得這屍體有些奇怪,還需查看,連棺材一起帶回去吧。”
“好嘞。”張泉應聲,剛想回身叫呂掌櫃,卻發現呂掌櫃已經走了,連外面等候的小厮,車夫等人也一應無影無蹤。
三人隻能讓張泉在原地等候,霍元晦和裴霜去呂家叫人。
張泉再三請求天黑之前一定要來找他。遇上這麼詭異的事情,他難得有點發憷。
回到呂家,兩人感覺到呂家的氣氛明顯和早上走時不一樣。
一問才知,呂掌櫃吓病了!才從墳地回來,就發起了高燒,直說胡話,攥着白夫人的手不放。
不會吧?反應這麼大?兩人都覺得不至于。
還沒進卧房就聽見了呂掌櫃的喊聲:“三清祖師,如來佛祖,玉皇大帝,我錯了,我錯了,不該拿錢平事,是我為富不仁。啊……有妖怪!夫人救命!”
“郎君不怕,無事無事,三清祖師保佑,青天白日的沒有妖怪,不怕……”這是白夫人的安慰。
屋裡擠了一連串的大夫,水和鎮最好的大夫全都在這兒了。
可把了呂掌櫃的脈之後,都說治不了,脈象紊亂,無從下手呀!
白夫人急地眼淚直流:“大夫們,大家可都是治病救人半輩子了,什麼叫做治不了,不能治?!!”
“真是無能為力。”大夫們也知呂掌櫃是個好人,平日裡也受過他的照拂,“白夫人,真不是我們不願意治呀。”
“出去,他們都是妖怪變的,出去,出去。”呂掌櫃指着後面的一衆大夫。
白夫人隻能讓大夫們先出去。
裴霜他們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呂掌櫃抱着白夫人不撒手,嘴中喊着有妖怪,狀若瘋癫。
裴霜向霍元晦擡了擡下巴。
霍元晦點頭,上前道:“白夫人,不如讓我試試?”
“郎君會醫術?”
“略懂。”
白夫人沒讀過多少書,但見過讀書人故作高深就是這樣的,說略懂就是很精通。
“還請霍郎君救命!”
白夫人哄着呂掌櫃将手伸出來,哪知呂掌櫃一看見霍元晦,立馬翻身下床,跪倒在地:“縣尊大人,小民有罪,小民認罪!”
“您是縣尊大人?!”白夫人吃驚,她隻知道裴霜和張泉是捕快,霍元晦的身份并未明說,她還以為是衙門師爺,不想是縣尊大人本人。
白夫人也跪下,跪在呂掌櫃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