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船般緩慢上浮,最先感知到的是無處不在的鈍痛。
後背、腰側、頸項……仿佛被沉重的戰車碾過,每一寸肌膚都在無聲地抗議。
冰冷的空氣拂過裸露的皮膚,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茉莉在蒼白的清晨陽光中睜開眼,沒有立刻動彈。
身邊傳來極其輕微的窸窣聲。他動了。
茉莉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全身的感官卻瞬間集中,捕捉着身後那個存在的一舉一動。
沒有腳步聲,隻有赤腳踩在冰冷木地闆上細微的摩擦聲,正朝着桌子的方向移動。
他在做什麼?是準備離開,還是……
片刻的寂靜後,那細微的腳步聲又折返回來,停在了床邊。
茉莉能感覺到一股帶着涼意的陰影籠罩下來,接着,是極其小心的、屏息的靠近。
然後,一股濃烈而熟悉的草藥氣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是她自己調配的、效果最好的化瘀藥膏。一點冰涼、帶着試探的觸感,落在了她背上那片最嚴重的瘀傷中心。
那觸碰很輕,帶着一種笨拙的謹慎,與她記憶中昨日狂暴的力道截然不同。
指腹蘸着冰涼的藥膏,在她敏感的皮膚上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塗抹開,帶來一陣陣微弱卻真實的清涼感,中和了皮下火燒火燎的痛楚。
一絲酸澀悄然漫上鼻尖。她死死咬住下唇内側,強迫自己維持着平穩的呼吸,一動不動。
藥膏塗抹完畢,那冰涼的觸感消失了。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
他在拿繃帶。
纏繞的過程更加笨拙,她能感覺到繃帶在她身體上繞圈時幾次滑脫、調整。最終,一個松松垮垮的結固定在了她的腰側。
身後的氣息遠離了。
他站起身,似乎走向廚房的方向。片刻後,廚房傳來水龍頭被擰開的、帶着鏽蝕感的刺耳聲響。
茉莉這才緩緩地、極其小心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濁氣。
她撐着酸痛的胳膊,慢慢坐起身,低頭看了一眼腰側那個歪歪扭扭的繃帶結,嘴角扯出一個微弱的弧度。
體内的光暗能量重新流動起來,熟悉的掌控感又回到她的身體,皮膚上的裂口在能量的滋養、修複下,迅速長出新的肉芽,淤傷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
她拉好松垮的睡衣,掩蓋住身上還未完全消散的痕迹,赤腳踩上冰冷的地闆,走向廚房。
廚房裡,伽古拉背對着門口,正彎腰在水槽前清洗沾滿藥膏的手指。
茉莉走過去,拿起水槽邊還帶着新鮮泥土的蘿蔔,開始清洗蘿蔔上的泥垢,冰水流過她手腕上青紫的痕迹。
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過來,不由分說地拿走了她手中的蘿蔔。
茉莉的動作頓住了,有些愕然地轉頭看向伽古拉。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甚至沒有看她,隻是沉默地接着清洗她洗了一半的蘿蔔,然後走到砧闆前。
他用那把已經有點卷刃的廚刀,開始專注地削起蘿蔔皮。
他的動作很慢,很仔細。水流聲停了,廚房裡隻剩下刀鋒刮過蘿蔔的、單調卻異常清晰的沙沙聲。
茉莉靠在竈台邊,用毛巾擦幹手上的水珠,目光落在他專注的側臉上。晨光勾勒出他緊繃的下颌線和緊抿的唇線。
看着他握着廚刀、骨節分明的手,她沒有說話,隻是拿起他削好的一根幹淨蘿蔔,放在另一個砧闆上,開始切成均勻的薄片。
嚓、嚓、嚓……她切菜的聲音加入了削皮的節奏,兩種聲音在寂靜的廚房裡奇異地交織、應和,像兩股溪流,在昨夜的廢墟之上,試探着着重新彙合。
“咔嚓——!!!”
一聲如同億萬塊巨鏡同時碎裂的、令人牙酸的脆響,就毫無預兆地撕裂了這份甯靜。
伽古拉立即放下廚刀向窗外看去。
茉莉比他反應更快,她毫不猶豫地縱身飛出窗外,看清了天空的景象。
兩隻布滿冰冷電子紋路的巨大爪尖撕開天幕,暗物質風暴如同黑色的瀑布般瞬間遮天蔽日。狂風卷起鋪天蓋地的砂石,風暴中心,一頭猙獰的雙頭怪獸尖嘯着探出身體。
是蒙德王!
這絕不是普通的變異體,而是帝王級的恐怖存在。
它噴出的第一口腐蝕液如同綠色的死亡之雨,瞬間融化了山坡上的涼亭。紫火在草地上妖異地燃起,吞噬了周圍的防護林。
然而,面對這滅頂之災,茉莉心中翻湧的并非恐懼,而是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