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懸浮的金屬推車上,幾支注射器裡的液體閃爍着光澤:一管流轉着淡金色光暈,如同被封存的星辰;另一管粘稠如凝固的深淵,不斷吞噬着光線。
茉莉的喉嚨動了動,幹澀得像被砂紙磨過。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心髒,收緊。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自從被抓到這個實驗室,這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了。
“好了,開始吧,今天争取能早點下班。”博士笑着跟房間裡的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拉了拉塑膠手套。
“第一實驗室,項目編号832938,實驗對象Subject-779,6月23日第一次試驗。準備注入。”
博士的聲音透過面罩的擴音器傳出。他拿起一支裝有淡藍色液體的注射器,動作娴熟地将針頭刺入懸停在茉莉頸部上方的一根輸液管接口,冰涼的液體順着管道瞬間湧入血管。
茉莉的身體猛地一顫。
一種由内而外的、急劇的麻木感迅速蔓延開來,仿佛全身的神經都在瞬間被凍結。呼吸變得困難,視野開始不受控制地輕微搖晃、模糊。聲音似乎也隔了一層水膜。
這是“先導抑制劑”,剝奪她的感覺,讓她無法因劇痛而失控掙紮,也讓她在接下來更恐怖的折磨中,保持“清醒”的觀測狀态。
博士沒有絲毫停頓,緊接着拿起那支流轉着淡金色光暈的注射器。針頭刺入另一根輸液管。
液體注入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炸開!
仿佛滾燙的岩漿被強行灌入了血管,沿着四肢百骸瘋狂奔湧,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燃燒。金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從茉莉的皮膚下透射出來,在她身體表面形成不穩定的光斑,明滅閃爍。
一股溫暖、浩瀚、充滿生機的力量感在她體内左沖右突,卻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如同被困在堤壩内的洪流。
這僅僅是開始。
博士毫不猶豫地拿起了第三支注射器——那管如同凝固深淵般的暗紫色液體。
當那粘稠冰冷的暗紫色液體進入身體的刹那,茉莉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撕裂了。
與那灼熱的光流截然相反,這股力量陰冷、粘稠、帶着濃重的腐朽和毀滅氣息。
它像億萬條冰冷的毒蛇,瞬間鑽入骨髓深處,貪婪地啃噬着一切生機。血管裡的血液仿佛被凍成了冰渣,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刺骨的寒痛。
劇烈的抽搐瞬間席卷全身,肌肉在光與暗兩股極端能量的夾擊下瘋狂痙攣,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呃啊——!”
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的嘶鳴沖破了茉莉被麻痹的喉嚨,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眼淚和冷汗瞬間浸透了鬓角。
光與暗在她脆弱的身體裡轟然對撞!
淡金色的光芒和暗紫色的幽影在她身體表面瘋狂地交織、纏繞、沖突,皮膚下仿佛有無數隻蟲子在蠕動、撕咬。時而滾燙如置身熔爐,時而冰冷如墜寒窟。
巨大的痛苦超越了□□的極限。茉莉的意識在無邊的痛苦海洋裡瘋狂沉浮,眼前金紫兩色光芒瘋狂閃爍,交織成一片混亂的漩渦,耳中隻有自己粗重、破碎、不成調的喘息和心髒在胸腔裡瘋狂擂動、瀕臨炸裂的巨響。
博士的聲音如同從極遠處傳來。
“……能量對沖峰值……回路應激……不穩定,注射強制分離劑!”
光與暗兩股狂暴的能量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強行撕開,巨大的反噬力狠狠撞在茉莉的身體上。
“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從她口中噴出,濺射在冰冷的金屬台面和束縛着她的合金環上。
劇痛稍稍平複了一些,意識在劇痛的餘波和藥物的作用下變得模糊不清,如同沉入冰冷漆黑的海底。冰冷的束縛器将她牢牢地釘在這祭台上。金紫色的光斑還在眼前殘留,扭曲晃動。
就在這意識沉淪的邊界,在那片因劇痛而不斷扭曲閃爍的光影漩渦深處,一個影像頑強地、碎片般地浮現出來。
繃帶。
肮髒、粗糙、染着暗褐色污漬的繃帶,纏繞着的手臂。
然後是那雙眼睛。
冰冷、純粹、不含一絲溫度的金色豎瞳。
那穿過廢墟的黑暗,将她從瓦礫中拎出來的、漠然的注視。
它不曾帶來溫暖,甚至不曾帶來希望。但在這一刻,在這實驗室裡,在這身體和靈魂都瀕臨徹底瓦解的時刻,這來自幼時遙遠回憶的碎片,卻成了她意識深處唯一能抓住的錨點。
視野邊緣,博士的身影在儀器幽藍的光芒映照下,輪廓模糊。他似乎在記錄着什麼,防護面罩下無法看清表情。
但茉莉渙散的瞳孔裡,那個模糊的身影,逐漸被記憶中那個纏滿繃帶、哼着怪調消失在火海中的背影所覆蓋。
奇怪的曲調穿越了遙遠的時空回蕩在她耳邊,時斷時續。
她的意識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