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敖面色瞬間變得灰白,他眼神下瞄,有那樣一瞬間,锃亮鋒利的劍刃閃到了他的眼睛。
随着父親征戰數年,他确實沒有什麼才能,但到底也是風風雨雨走過,他是殺過人、見過血的漢子。
可這個漢子卻沒來由的膽寒,他在劉元身上感受到了殺意。
張敖安慰自己,劉元不過是個“黃口小兒”,她不敢更不會對自己動手。
“公主殺了他,如何與漢王交代?”張耳看見張敖脖子上的血迹,蒼老渾濁的眼珠轉動,眼神閃了閃,臉色卻未變,依舊淡定沉着。
隻是他的呼吸暴露了他的急切——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他怎麼會不在乎呢?
韓信不悅地開口:“元,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張公是來助我們的。”
我們?方才把她趕出去的時候,倒是沒說過“我們”。
劉元瞪了韓信一眼,對他這話置若罔聞,隻将手中劍往張敖脖子上挪了挪。
刃薄尖長,削鐵無聲。這劍一靠近張敖的脖子,立時便出了血。
劉元笑笑,老師贈她的,确實是一把好劍。這把劍随着她去了楚營,輾轉直到今日。
見此,張耳與韓信對視一眼,韓信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張耳心裡便有數了。
“長公主手下留情,我是來助漢王的,自然也是來助你的。誤會!都是誤會啊!”張耳笑容堆了滿臉,隻眼底閃過一絲陰翳。
“刀劍無眼,還請長公主收了神通吧!”韓信冷着臉,尊稱劉元一句“長公主”,語氣中盡是陰陽。
張敖不敢動,更不敢說話。他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小命真沒了。
她是真敢動手啊!
人人都說霸王殘暴、漢王無恥,可張敖覺得,長公主這番做派,比漢王更像流氓,比霸王更加霸道!
漢王頂天就罵幾句,可這厮是真拔劍殺人啊!
劉元的目光在幾人之間來回打轉:“我不管你們私下有什麼交易,在我這裡,統統做不得數。”
“自然,全憑長公主安排。”張耳笑道,無害得像個慈祥的村口老頭。
見張耳笑得和善,劉元也笑了起來:“既然都是誤會一場,那便是我對不住各位了,張公心胸寬闊,想來不會介意吧。元在此給二位賠禮了。”
說是賠禮,劉元的劍可沒收起來,還在張敖的脖子上架着呢。
聽見這話,便是連灌嬰以及幾個士兵都在心中感歎:長公主當真不是一般人,難怪漢王有這樣的命令。
放眼整個漢營,哪裡還有這般大才?會造馬蹄鐵、造弓箭,深入楚營救母全身而退,伐魏之時智計不凡,而後在魏地主政有條不紊……
他們瞄了瞄劉元的劍,又看到了張耳的臉色,心中更加敬服:有膽有識、有勇有謀、能言善辯、能屈能伸,非凡人哉!
張耳顯然也注意到了這把劍,他嘴角抽動,咬牙咽下了這口氣:“怎會?犬子無狀,吃些教訓也是應當,至于議事,自當是與您一同商量,怎可越過您去?”
劉元點點頭:“張公言重,既然要議事,那便開始吧。”
劉元神色如常,但她的劍依舊未收起來。
張耳、韓信二人深吸一口氣,張敖更是感覺整個身子都僵硬了,他一直仰着頭也累得慌。
“不知長公主有何高見?”張耳見劉元這般做派,便知道她是要講條件,“不妨直言。”
“諸位客氣,那我便直說了。”
劉元歪頭看向韓信,韓信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他就沒見過劉元這般的學生,尊師重道都被她學到狗肚子裡去了!他陰陽道:“但說無妨,我等洗耳恭聽。”
劉元點點頭:“第一,這三萬兵馬與曹參的兩萬步兵一同訓練,拔擢三千人入騎兵營,再選兩千在上黨、太原兩地維護治安。第二,我看張敖将軍頗有才幹,本宮的河東郡百廢待興,正缺一個這樣的主官。三位意下如何?”
三萬兵馬中約莫有個幾千人是張敖的嫡系,其餘不過是散兵遊勇。
這些人馬與兩萬兵馬打亂,隻怕更是一盤散沙了。再選不服管的張耳嫡系入“騎兵營”,或分去上黨、太原給她做事,最後再把張敖送到自己的地盤看管起來——甚至那些嫡系都不曾被選取河東郡!
但那些嫡系願意嗎?他們肯定願意!如今這世道,能做個底層小官、小吏,自然比打仗安穩得多。
那張耳、張敖願意嗎?他們肯定不願意!如此一來,他們的勢力全被瓦解,唯一能依仗得,也就隻剩他們在趙地的聲望了。
但若是手中沒有兵,要聲望有屁用?!
“長公主,這是否太倉促了些……我隻怕這些士兵不曾相處,彼此間不熟悉,驟然打亂,隻怕會生出事端。”張耳用盡全力管理了自己的表情,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真誠些,“不若打下趙、代,再行分編,如此也好管理些。”
“無妨,大将軍在營中已申軍法,那等不服命令的,殺了便是。”說這話時,劉元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張敖。
“我明白張公的心意,您且放心。我不會虧待這些精兵勇士,凡是去騎兵營,或是在上黨、太原兩地的,統統安排最好的待遇,将其家人也都遷去,分配房屋田産、發放銅錢物資,務必讓他們無‘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