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送給一個叫霜降的女生的。她說要跟我切磋,呃...我怕她打不過我會受傷。”鐘晖慢吞吞地開始編瞎話裝乖巧。
“霜降,呵呵,該不會是戚春來的寶貝孫女?我兒子眼光倒是很高!”鐘劍常忽然大笑道,“說起來,我也好久沒嘗過老家夥自釀的酸楂酒和梅花燒了,幹脆今晚便去找他一叙!”
怎麼又是書裡沒出現過的新劇情!鐘晖心下一驚。
小說裡鐘劍常的确是戚春來的高徒,但他根本沒有在此時來到瀚海郡,與戚春來喝酒一事也無從談起。可現在...
不好的預感再次升上鐘晖的心頭。
三言兩語之間,鐘劍常已經拍闆做了決定,打發鐘府小厮帶着信物去瀚海學院遞話,完全不給鐘晖多餘的思考時間。尋不到拒絕阻攔的理由,鐘晖隻好暗暗提醒自己随機應變。
這場突如其來的酒席并不鋪張,隻有戚夫人親自下廚做的幾樣家常菜,菜色不多,但樣樣精緻。
戚春來舉杯笑道:“今日是師生家宴,我已叮囑了下人不許叨擾。小酒小菜,大家自便就是。”
席間,戚院長與自己的得意門生之一鐘劍常推杯換盞,談天說地,感慨歲月如梭。戚夫人和鐘夫人則說笑着聊些婦人間的體己話,越聊越投機。隻剩下戚霜降和鐘晖大眼瞪小眼,很是尴尬。
“沒想到你是戚院長的孫女。”鐘晖臉上擺出又驚又喜的表情,沒話找話。
“你可不許跟别人說,”戚霜降輕哼了一聲,裝模作樣地揮了揮拳頭,“不然...哼哼!”
鐘晖剛要說話,便被鐘劍常一把攬過了肩膀。已有幾分醉意的鐘劍常把一隻酒杯推到他面前,笑道:“來,晖兒,嘗嘗這酸楂酒。”
小孩子不能喝酒吧!鐘晖抖了抖,沒接過來。
“一杯酒你就怕啦?入學考試的第一名也不過如此嘛。”戚霜降笑嘻嘻地說。
太記仇了吧,鐘晖不禁扶額。他知道戚霜降是惦記入學考試狀元的特殊待遇——單人宿舍,被他搶了才會故意嗆他。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鐘晖隻好端起酒杯仰頭便灌。酸楂酒滋味酸甜,倒是很容易入口。他這般爽快,反而激起了戚霜降的勝負欲。她不甘示弱,竟然也抄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
“哎,霜降,那杯是梅花燒!可比酸楂酒烈得多!”戚夫人驚呼。
一杯烈酒下肚,戚霜降滿臉通紅,醉眼朦胧。腦袋搖搖晃晃,跟酒杯一起咣當一聲砸在了桌上。再看她雙目緊閉呼吸勻稱,竟然已經甜甜睡去。
一時間桌上幾位大人都不禁啞然失笑,戚夫人邊笑邊起身,禮貌地表示歉意,帶着戚霜降先行離席。戚春來和鐘劍常卻還沒盡興,顯然還要再續話頭。
隻有鐘晖,冷汗浸濕了全身。
糟了。
鐘晖萬萬沒有想到,他小小偏差引發的蝴蝶效應,最終竟釀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他的修為多提升了一級,父母欣喜之下陪他來到瀚海郡。
身為戚春來愛徒之一,鐘劍常聽他無意間提起霜降,于是一時興起叙舊的念頭。
而本應負責把楊拙的事告知戚院長的關鍵人物戚霜降,竟然被他激起脾氣,飲下烈酒,在這場師生家宴上一杯倒了。
但是。
楊拙還在外面跪着!
明天一早,瀚海學院就要正式開學了!
必須趕在那之前讓楊拙有機會留在瀚海學院,否則之後的一切劇情都成了無稽之談!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鐘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一旁的鐘夫人見鐘晖眼神發直了一會兒,不免也有些擔憂。她輕輕搖了搖兒子的手臂,關心道:“晖兒,你是不是困了?”
鐘夫人最疼愛的小兒子唰地一下站起來,雙目清明,炯炯有神,語速飛快地抛下一句“我困了要回宿舍休息父親母親再見”,便旋身飛一樣地奔出了門,徒留鐘夫人一臉困惑。
“這,倒是挺精神的樣子呀...”
瀚海學院門口,楊拙攥緊了拳。指尖深深刺入掌心,絲絲鮮血沿着指縫滴落,而他好似渾然不覺。他的身下,血迹早已滲入地面,幹涸成斑駁的褐色。心髒每跳動一下,幾乎都要抽幹他全身的力量。眼前陣陣發黑,耳朵嗡鳴作響。他感受不到膝蓋以下的存在,也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正在劇烈地顫抖。
他在這裡跪了三天,又不止三天。大多數時候,那個叫戚霜降的女孩會來救他;偶爾運氣不好,他會在這裡孤零零地倒下。
疼嗎?一開始還是疼的。次數多了,時間久了,楊拙也搞不清楚什麼叫疼了。
眼皮沉重,視線模糊,身上任何零件都不聽使喚。臉頰貼上石闆地面時,楊拙滞澀的大腦艱難地運轉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徹底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了。
意志力無法彌補流失的生命力,楊拙太熟悉這種靈魂一點點被抽/離/肉/體的感覺。
這代表他快死了。
完全陷入黑暗之前,楊拙似乎瞥見了一雙熟悉的白色靴子,停在他手邊。
鐘晖...
原來這一次又是輪到你來親眼看着我死啊。
楊拙迷迷糊糊地想,用盡最後的氣息咳出一聲短促微弱的輕笑,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