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輪下注結束前,加注的權力又回到了黃金夫人手中。所幸她并沒有采取鐘晖所擔憂的超額加注策略,僅僅是穩健地補上了一枚籌碼。
魚人荷官随即下發了三張初始公共牌:藍4、黃8、黑2。沒有重複的顔色,數字也相差較大,意味着很難組成同花或順子。果不其然,席間已經有賭徒沉不住氣,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哀歎。
鐘晖沒有放過這個細微的下意識反應。桌上的八名玩家裡,他唯一難以把握的就是正對面的黃金夫人,其餘六人的牌路在前兩刻鐘的試探裡基本已經被他摸索得一清二楚。
那個歎氣的賭客臉上覆蓋着一層厚厚的角質,下垂的鼻子格外細長,看起來神似一頭老象。在鐘晖的印象裡,老象下注的風格十分耿直,牌大加注,牌小棄牌,手牌的好壞全寫在臉上。果不其然,還不待黃金夫人下注,他便把牌一扣,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棄牌。
黃金夫人見狀,搖了搖頭:“膽小怕事,真是無趣!”
她稍稍揮了揮手,身後的霞珠即刻将裝有籌碼的筐子端到她手邊。
“霞珠,還有多少籌碼?”黃金夫人頭也不回,問道。
霞珠戰戰兢兢地回答:“煙鈴大人,這裡還有四百九十八枚籌碼。”
黃金夫人擡起下巴,輕描淡寫地指揮道:“全放到底池裡去,然後再給老身取五千枚籌碼來。”
居然是梭/哈!?
鐘晖握牌的手猛地一顫,兩張薄薄的紙牌幾乎要從他的指縫間漏出去。他拼命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維持住方才雲淡風輕的笑意。
在場每個玩家的初始籌碼都是五百枚,想跟注就必須押注與黃金夫人等額的籌碼,等同于把全部身家賭在這一局上。然而現在荷官才剛發出三張公共牌,能掌握的信息非常有限。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鐘晖的大腦飛速運轉。按常理來說,敢在第二輪就梭/哈的人,手裡一定握有大牌。據場上已有的公共牌來猜測,黃金夫人至少能組成兩個8的一對,或者是三個4或三個8的三條,甚至是帶有王牌的神選。
而他能期望的最好牌型,是後續荷官再發一張5,或一張9、一張10,與他手中的6、7連成順子。順子大于三條大于兩對大于一對,隻有組成順子,他的手牌才有赢面。
但,這可是梭/哈。
梭/哈意味着孤注一擲,荷官跳過加注環節,直接發出最後兩張公共牌,進入翻牌時刻。翻牌後,唯有一人會賺得盆滿缽滿,其他人都将賠得傾家蕩産。
在手牌不佳的情況下,盲目地将身家性命盡數托付給命運顯然是個愚蠢的選擇。此刻最明智的做法應當是直接棄牌,明哲保身。
一眨眼的功夫,其餘六人接二連三倒扣手牌,舉手表明棄牌,場上僅餘氣定神閑的黃金夫人與一言不發的鐘晖。
“哦?人族,你是在思考如何出千嗎?無妨,老身允許你多掙紮一會兒。”黃金夫人饒有興緻地開口,引得聚寶盆内一衆魔族紛紛側目,審視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鐘晖的指尖,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
“還不棄牌嗎?膽兒真夠肥的。”
“該不會真想出千吧?”
“啧啧啧,這可不是他能随便渾水摸魚的時候了,幾百雙眼睛盯着呢。出千就是找死!”
“他會找死也不一定,人族都是蠢貨。”
鐘晖輕笑。他的籌碼是放在桌上的,但他依然模仿黃金夫人的樣子,裝模作樣地擺了擺手。
他身側的燈影晃了一瞬,楊拙向前半步,站在了與霞珠相仿的位置。以牌桌中央的三張公共牌為中心,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的兩對“主仆”站位完全對稱,竟是隐隐有了針鋒相對、水火不容之勢。
鐘晖臉上洋溢起更燦爛的笑容,長臂伸展,攏過高高疊起的十幾摞籌碼,忽地用力一推。籌碼轟然倒塌,在牌桌上蕩開橙色的海洋。
周遭七嘴八舌的議論聲瞬間消散,鐘晖支起手肘,微微歪頭,貌似漫不經心地吐出兩個擲地有聲的字:“跟注。”
聚寶盆内鴉雀無聲。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黃金夫人,她溝壑縱橫的老臉幾乎擠成一團綻放的菊/花,竟然一砸手杖,哈哈大笑起來。
“有趣!真是有趣!”她渾濁的腫泡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人族,你很聰明,知道怎樣才是正确的玩法。”
“實話說,如果你像其他幾個懦夫一樣随随便便棄牌,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你讓老身很滿意,希望你不要讓老身失望。”
她在郄地稱霸一方四十餘年,财富和權力早就累積成了數字,又不像其餘三位領主一般以虐待折磨為樂。能引起她興趣的,除去華美閃亮的寶石,就隻有賭桌上的縱橫捭阖。
可惜,自從她的權勢膨脹到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程度後,她已經很久沒有暢快地賭上一場了。她想要的,自然會有人恭恭敬敬地呈到她面前來,何須費心思去賭?
如今,讓她重燃好勝之心的對手,竟是一個卑賤如蝼蟻的人族。更造化弄人的是,她為煉化血髓晶一直尋而不得的一味天材地寶,也握在這小小人族的掌中。
黃金夫人瞥了一眼呆若木雞的荷官,叫道:“荷官,還等什麼,發牌!”
荷官緊張得臉上的鱗片都在顫抖,手上切牌發牌的動作卻一絲不苟。
紅10。
鐘晖的食指幾不可聞地動了一下。
黑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