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殿的地牢占地面積之大遠超鐘晖的想象,當他在鐵面士兵的“護送”下踏進地牢裡時,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寒氣。
真冷,比上面熱火朝天的逐鹿殿至少降了十度不止。
鐘晖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地牢。以他腳下的階梯為軸,地牢的布局被均等地一分為二,左邊是一池青幽幽的深水,右邊是一間間挂滿刑具的獨立牢房,正對面是一條一模一樣的寬闊台階。
楊拙走在後面,他看不到楊拙的狀況。但僅聽身後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聲,鐘晖也知道楊拙現在的身體狀态很不對勁。
小說裡是怎麼寫的來着?
“......體溫急速飙升,手腳不聽使喚,元力流轉不暢,無法喚醒元靈......”
“......簡直糟糕透頂!他的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滿腦子隻剩下放縱和荒唐的念頭......”
鐘晖在内心歎了口氣,當時熬夜追更的時候看到這段也就是有點小小的激動,激動完了搓搓手就開始在評論區跟孟黨方黨舌戰三百回合了。
現在他一點也不激動,但還是搓了搓手。
他的這點小動作立刻引起了鐵面士兵的不滿,其中一個士兵使勁推了他的後背一把,催促他快點走。
被威脅的鐘晖戰戰兢兢地一縮脖子,把身子弓得更低,一幅低眉順眼的乖巧作态。
負責看管他們倆,準确地說可能是負責給他收屍的人是一隊鐵面士兵,約莫十人左右。修為參差不齊,但高矮胖瘦倒是驚人地相似,比起護衛隊,更像禮儀隊。
音琉并沒有跟着他們一起下來,這畢竟是領主大宴,四大領主到齊之後還是有不少正事要談的。他要是真閑得沒事跟一個新上任的小官和一個人族奴隸糾纏沒完,丢臉的就不是楊拙,而是他自己了。
墊在隊伍最後的士兵放下了地牢入口的鐵門,落鎖的聲音很輕,但鐘晖還是捕捉到了。
在入口關閉後,潮濕腥甜的血腥氣愈發濃重。黑灰色的厚重石牆被經年累月的血液漆成了斑駁的褐色,渾濁的水面死一般平靜。
逐鹿殿的地牢專供暴食之主休憩使用,是他盡情享受的遊樂園、肆意虐殺的屠宰場。百十種殘酷刑具一應俱全,還有不少藏在暗處的陷阱機關,牆壁的防禦性能也是半神元師标準。
鐘晖雙手交握,毫無征兆地直起身伸了個懶腰,把周圍的鐵面士兵吓了一跳。直到他完全挺直腰闆,士兵們才發現這個一直畏畏縮縮的人族身量出挑,竟是比包圍他的諸多魔族還要高出一截。
尤其是這牆的隔音性,特别特别好。
——也就是說,哪怕在這裡把士兵全殺光,也不會有誰發現。
領頭的鐵面兵最先反應過來,怒喝一聲抽出長刀,其餘士兵緊随其後,刀尖直指鐘晖面門。然而僅僅是拔個刀的功夫,那膽大包天的人族奴隸竟已消失在原地。
隻聽砰砰兩聲悶響,隊伍最末的兩名魔族士兵一齊倒地,随即如同兩隻皮球一般被人踢飛進了黑黝黝的水牢池中。
鐘晖站在階梯的頂端,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沖底下呆若木雞的魔族士兵們友好地笑了笑。
半柱香後,渾濁的水牢已是魔滿為患。铠甲被擊碎的還算幸運,能飄在水面上;铠甲完好的比較倒黴,一入水就沉底了。
憑借對小說的印象,鐘晖在池邊來回踱步,終于探到了一塊凸起的地磚。他一腳踩下去,水牢前立刻升起了一面透明的水晶牆,将沉浮在污水中的鐵面士兵們徹底隔絕。
鐘晖不是楊拙,沒有殺人如殺雞的心理素質,更何況他連隻雞也沒殺過。被他扔進水牢裡的魔族士兵都隻是暫時昏迷而已,至多一個時辰就會醒。
他一記卷焰掌重重拍在水晶牆上,确認了這面牆的強度不至于被那幾個蝦兵蟹将打破後,才轉身向地牢另一面的監牢深處走去。
目前為止,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出發前,黃金夫人就給他們下過指令,一定要在領主大宴上想辦法惹出點事來。惹的事可大可小,但務必要自然地暴露幽熒刀的存在,務必要引起祖卡的注意。
黃金夫人告訴他們,祖卡最大的缺陷就是驕傲自滿,狂妄自大,熱衷于炫耀和掠奪。他斷斷續續尋找傳說中的神器也有五年不止,幽熒刀對他來說是極香甜的誘餌。然而神器認主,想奪刀,就必須殺死身懷神器的楊拙。
如果由楊拙主動提出生死決鬥,那祖卡必然會起疑心,懷疑幽熒刀背後有詐。但若是利用祖卡對幽熒刀的興趣假裝不經意地引他上鈎,讓他自己提出“切磋”,他的警惕心就會大大降低了。
換成千霞或音琉,面對毫無征兆現世的幽熒刀,他們還會多番權衡利弊,不會輕易對黃金夫人的心腹下屬出手。可祖卡卻不會考慮那麼多有的沒的,隻會想着要趕在其他領主之前把幽熒刀搶到手,順便挫一挫黃金夫人的銳氣。
所以,以退為進,示敵以弱,誘敵深入,是最好的選擇。
唯二不在他們計劃之内的意外,一是音琉對鐘晖表現出的性趣,二是音琉比針尖還小的肚量。被千霞激了一句話就當場生氣,還隻敢把氣撒到實力明顯不如自己的下官身上。
鐘晖腳步匆匆,穿過昏暗的通道。楊拙就在監牢最深處的屋裡等他,等到他身上的情熱恢複正常,他們就一起出去,再讓楊拙把打暈士兵的鍋盡數攬下。總之,他越隐身越好,楊拙越高調越好。
隻是,他才走到監牢的中段,就被一股濃郁的苦香味沖昏了頭腦。鐘晖下意識退了兩步,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楊拙身上魔氣的味道。
不難聞,但太濃了,鐘晖感覺自己的舌根都有點發苦。正當他定了定心神重新邁步時,不遠處的陰影裡卻突然閃出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過來。
鐘晖驚出一身冷汗,擡手就要去擋,突然想起這地牢裡除了他和楊拙就沒别人了,才硬生生把手臂壓了下去,任由楊拙摁住他的肩膀,推着他一起摔倒在地。
“楊拙,楊拙?你還好嗎?”鐘晖抱着楊拙,輕聲問道。他摔得不怎麼疼,因為連這種時候楊拙都沒忘了用手給他後腦勺墊一下,趨近于一種本能。
其實他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白問了:楊拙顯然不好,非常不好。隔着一層衣服,鐘晖也能明顯感覺到楊拙異常的高熱,噴在他耳邊的吐息也熱得好像燒起來了一樣。
“鐘晖,鐘晖。”楊拙低頭埋在他懷裡,有點口齒不清地喊他的名字,“鐘晖,鐘晖......”
翻來覆去就這兩個字,黏黏糊糊,撒嬌似的。
鐘晖架着楊拙的胳膊,撐起身倚着牆坐了起來。
楊拙也順勢跨坐在他大腿上,扶着他的肩膀,面色酡紅,往日古井無波的漆黑鳳眸裡正翻騰着情/欲的浪潮。
而鐘晖一眼就看到了楊拙大腿上還在滲血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