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拙也不知道什麼是照片。但他的确看清了卡片、或說手機上的映像:鐘晖眉目舒展,笑容疏朗,一隻手緊緊摟着他的肩;而他神色怔愣,狹長的鳳眼都顯得有幾分圓潤。鐘晖說他呆,倒也不冤枉。
那張小小的黑色卡片似乎有無窮魔力,竟能凝固一瞬之貌,暫存其中。
這絕不是屬于天玄大陸的元力法器,也本不應該存在于這世間。
楊拙看着鐘晖擺弄幾下手機,映像又變了。
變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獅子糖畫。
他認得,那是許多年前他親手畫的。
鐘晖把手機舉到他面前,笑道:“還記得嗎?我們在嶽都參加元師大賽的時候,我找你出去玩,你畫給我的。”
“畫得太漂亮了,我忍不住拍了照,穿越到天玄大陸這麼久,我隻拍過這一張照片。”
“當時我還畫了一條跟烏龜一樣胖的蛇,可惜了,那個我沒拍照留念。”
原來這個舉動叫做拍照,拍照留下來的東西叫做照片。楊拙想。很明顯,鐘晖拿到手機的時間比他想象中早得多,至少在少年時就有了。可他卻一直不知道有這種奇物存在,鐘晖瞞他瞞得真好。
偏偏他讨厭。
他讨厭鐘晖瞞他,讨厭鐘晖脫離他的控制。他分明早就發過誓,他要不計代價地把鐘晖困在自己身邊,他至死也不會放開那隻伸向他的手。鐘晖說過為他而來,那就隻能為他而來!陰險狡詐的人族、暴虐貪婪的魔族、道貌岸然的狗東西們不值一提的廢物們戚霜降孟停雲方夢雅還有更多更多無窮無盡令人作嘔的玩意兒……憑什麼要鐘晖在意!
天玄大陸的末日?毀滅世界的邪神?那又如何?
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輪回了幾百次,每一日皆是末日。除了鐘晖,誰想過救他?
隻有鐘晖。
他隻求鐘晖毫無保留地愛他,鐘晖必須毫無保留地愛他。
所以此時此刻,他該質疑,該愠怒,該奪過那個叫手機的物件砸個稀巴爛,該如他自己所說那般打斷鐘晖的腿把他關在翡翠宮哪兒也不許去,該叫鐘晖看着他隻看着他!
因為他就是一個該死的瘋子!所有人都說他是該死的瘋子!
楊拙手掌一松,兀自回神。鐘晖正一根一根掰開他攥緊至深陷皮肉的手指,擦掉他掌心的血珠,歎氣道:“别傷害自己,好不好?”
啊。
楊拙忽地笑了。
好開心。
隻拍過一張照片,所以他是獨一無二的,對嗎?
真糟糕啊。楊拙想。他該生氣的,可他看到那張糖畫照片的第一眼,滿心隻剩下幸福。
原來鐘晖那時跟他在一起也是開心的。
“你還好嗎?”鐘晖小心翼翼地問,卻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拿回手機是他意料之外,拍照更是一時興起。他本想通過展示地球科技旁敲側擊地問一問楊拙對天外世界的态度,楊拙的眼神卻一冷再冷、一空再空。若不是他眼尖心細,陷入癔症的楊拙硬生生把自己的掌心攥個對穿也不無可能。
楊拙笑着捧起他的手,臉頰貼在他的掌心,撒嬌似的蹭了蹭。
“别擔心,我沒事,隻是有點累了。”
鐘晖一聽這回答就又忍不住想歎氣,楊拙卻仰起頭來直勾勾地盯着他。
“鐘晖,你今天過得開心嗎?”
這問題問得沒頭沒尾,但作為睡前的晚安語還不錯。鐘晖無奈一笑,湊過去親了一下楊拙的額頭,坦誠答道:“開心。”
楊拙笑意漸濃,黑如點漆的鳳眼幾乎彎成一弧弦月。
“我也很開心。”
“鐘晖,我想多聽你說說你故鄉的故事。”
“成婚之前,再多講給我聽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