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拿利威爾擦到一半的刀，利威爾手上緊了緊，在西裡斯帶笑的目光裡還是松了手，任他拿去。

西裡斯指尖慢慢劃過被磨得很利的刃口，眼角睨着他有些陰沉的臉色，笑得更深了一些，“裝成貴族能換來更多的情報和資源。觀察，模仿，然後利用。”

他手腕輕輕一翻，将刀身朝下點了點，“你得看得出誰手上有牌，才知道該怎麼出。”

利威爾目光在他手上的動作凝了凝，沒有接話，垂眼拿起另一把刀繼續擦，餘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對面男人的手腕、衣袖、領口落下的光影，一寸寸地看着。

他不相信一個人的僞裝能這麼徹底，但西裡斯的繭、握刀的姿勢，還有那種在地下街才能練出的本能反應，又偏偏一點都不像僞裝。這個男人像是橫亘在兩個世界之間，一腳踏在泥底，一腳穿着貴族的皮靴，輕巧地遊走在每一道裂縫中。

利威爾不喜歡這種不明不白，卻忍不住盯着看。他皺了皺眉，強迫自己收回視線，總覺得自己像在解一道故意留白的謎題——越是看不透，就越想拆穿。

“你要穿正裝嗎？！” 伊莎貝爾突兀地打破沉默，從床上一躍而起，奔到桌前翻找什麼“我可以幫忙準備！我有參考資料的！ "

她從抽屜裡抽出一本厚厚的皮面書，封面花得像在集市上攤開的大裙擺。

“不會是童話書吧？法蘭挑眉走過去，探頭看了眼夾着的那堆五顔六色的布料樣本和圖案草圖，“你要是給他縫個鑲金邊的披風，那群貴族怕不是要當場把西裡斯噓出去。“

“這才不是童話書！” 伊莎貝爾氣鼓鼓地拍了拍書頁，“這是我在市場上買的真正的時尚雜志！”她得意地翻到一頁，舉給西裡斯看，“看這個！灰藍短鬥篷配褐色馬甲和長靴，是去年希娜之牆内最流行的晚宴男裝！紳士又有力量感，超适合你！”

西裡斯饒有興緻地接過來翻看，眼裡真切流露出幾分新鮮：“你對時尚還挺有研究的嘛，伊莎貝爾。”

“隻是小愛好啦。”伊莎貝爾難得有些羞澀，收起浮誇的笑，“小時候那些漂亮衣服都是奢望……現在能摸到布料，能剪出形狀，就會想，如果有一天真的穿上——”她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眼睛盯着桌面，沒有繼續說下去。

西裡斯心口微澀，将那本雜志推回她面前， “會有機會的，小鳥。”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擡手揉亂了面前的紅腦瓜，帶了點刻意的調笑，“而且，你不需要這些禮服，也很漂亮。”

伊莎貝爾擡眼看了他一眼，眼底晃過一絲驚訝，然後低頭小聲笑了一下。

宿舍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韓吉的腦袋探了進來，"西裡斯！關于明天的晚宴，我們需要商量一下着裝問題。"她的目光掃過房間，注意到其他三人，"哦，他們已經知道了？"

西裡斯點頭："剛告訴他們。"

“喂，韓吉，” 利威爾忽然開口，放下手中擦了一半的刀，站起身，“我也要去。”

房間陷入一片寂靜。韓吉、法蘭和伊莎貝爾都驚訝地看向利威爾，西裡斯則挑起眉毛，揣測着利威爾突然要參加晚宴的動機。

利威爾，向來厭惡社交場合的利威爾，主動要求參加貴族晚宴？這幾乎相當于伊莎貝爾宣布要剃光頭，或者法蘭要去當街頭藝人。

"呃，利威爾，"韓吉猶豫地走進來，小心翼翼地開口，"這類活動通常隻需要代表出席，而且…..."她停頓了一下，顯然在尋找委婉的表達方式， “這可能不是你最擅長的場合。”

“你擔心他會被那些貴族踩到？” 西裡斯毫不留情地開腔，下一秒，利威爾略帶死亡的眼刀就甩了過來。

西裡斯聳了聳肩，舉起雙手讨好的笑笑，"玩笑而已，别當真。"

"我理解你的顧慮，"利威爾轉頭看着韓吉，懶得搭理他，"但西裡斯是小隊的一員，如果他有什麼事，我們可沒時間跟新人磨合。"

話說得很理所當然，甚至有些過分冷靜。可法蘭卻隐約聽出了其中的保護意味，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而西裡斯則聽出了另一重含義：利威爾并不信任這場宴會，更不信他獨自去赴宴後還能毫無保留地回來。

他嘴角翹起一點點弧度，望向利威爾，“我以為你讨厭應酬。”

“我更讨厭麻煩。” 利威爾冷冷回道。

韓吉看向西裡斯，等他拍闆決定，後者心情頗好的點點頭，果斷應了下來，"我沒意見，多一個調查兵團的代表也不壞。而且，"他轉向利威爾，"你的觀察力難保不會派上用場。"

利威爾點點頭，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

“好吧，” 韓吉歎了口氣，為自己和埃爾文增加的工作量默哀， “我會告訴埃爾文。利威爾，你也需要準備合适的服裝。” 她掃了一眼利威爾上下打量，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可能需要……特别定制，考慮到你的……”

“身高問題？” 西裡斯好整以暇地接話，對上利威爾要殺人的眼神後，及時将笑聲僞裝成咳嗽，偏開頭假裝欣賞外面的風景。

韓吉一時沒能忍住，也低頭掩嘴偷笑，正想緩和氣氛，卻聽到利威爾冷冷開口：“我有正裝。”

屋裡四個人一愣，伊莎貝爾幾乎跳了起來，沖到利威爾面前："什麼？！我從沒見過你穿正裝！是什麼樣子的？在哪兒？你什麼時候買的？為什麼從來都不穿？"

“隻是一套衣服。” 利威爾面無表情地答道，伸手把她撥到一邊，“入團的時候，埃爾文強制配發的。所有小隊長都有。”

法蘭抱臂而立，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所以我們現在有了西裡斯這個社交花蝴蝶，和利威爾這個……”他頓了一拍，“隐形護衛。”

“黃金搭檔。” 西裡斯打了個響指，靠在椅背上笑得懶洋洋，“很完美。” 他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掠向利威爾，補了一句，“隻是不知道……你會不會跳舞。”

對方沒回答，隻是眼神一沉。

西裡斯揚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不定我們明晚能成為希娜之牆的風雲人物，風度翩翩的戰術參謀，和他冷面寡言、行蹤神秘的——”

“閉嘴。” 利威爾打斷他，危險地眯起眼睛。

西裡斯挑眉，笑意更濃了點：“同伴。”

利威爾輕哼了一聲，轉頭看向韓吉，"喂，我需要知道什麼細節？"

韓吉看看兩人一來一回，嘴角挂上一絲賊兮兮的笑容，聽到問話，她清了清嗓子，切回正題：“明天下午四點，我的實驗室。”她頓了頓，看向兩人，“我會把所有必要的資料和道具都準備好。”

“對了西裡斯，埃爾文希望你能準備一個簡短的演講，關于調查兵團的價值和需求。别太專業，要能打動那些對牆外世界一無所知的貴族們。"

"遵命，"西裡斯點頭，心中已經開始構思。餘光裡，利威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沒有躲，沖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