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視野模糊,她依然沉着。她緩慢接近冰層下那條蜷伏不動的魚,動作輕得幾近無聲,仿若水中的一縷影。
指尖伸出,她宛如潛伏已久的獵手,氣息全斂,隻留下冷靜與精準。
倏地,她猛然一撈,手臂瞬間用力,那條滑不留手的鳟魚被她牢牢扣住,在掌心中猛烈掙紮。她臉不改色,迅速将魚收進網袋,然後一刻不停地朝冰洞方向遊去。
當她破水而出的瞬間,霧氣裡像是有光輕輕一閃——那張輪廓冷麗的臉龐從水面浮現,恍若自冰霧間被陽光雕琢出的玉像。濕潤長發緊貼在她頸側與鎖骨間,黑得像是被冰雪渲染過的墨。水珠一顆顆沿着發梢滑落,順着她蒼白的臉頰蜿蜒而下,滴入那件早已被濕透的深色防護衣中。
沈依寒幾乎是本能地沖了過去,連一瞬猶豫都沒有,蹲下身,一把扶住她。
沈依寒的指尖觸到她的手臂時,心中瞬間一緊——那皮膚冰冷得像金屬,卻又異常堅實,不是虛弱,而是一種極度自控下淬鍊出的穩定。
那是隻有真正能承受壓力的人,才會擁有的觸感。
水面破開的漣漪尚未平息,她已被沈依寒扶上岸,半跪在岸邊。她沒有劇烈喘息,也沒有抖得發顫。隻是靜靜垂着眼,濃密睫毛上還懸着水珠,眼底那一抹深琥珀色清澈得近乎透明,在光影與風中折射出讓人無法逼視的沉靜。
神情淡然到近乎冷漠,彷彿剛才那場冰水捕魚不過是一次稀松平常的嘗試。那份從容與克制,像極了在權勢中長大的名門之女,曆經無數場沉浮與計算後仍能舉止優雅,不動聲色。
一陣寒風吹來,濕潤的發絲被掀起,掠過臉頰時微微顫動,如同墨色在宣紙上暈染,細緻得像不屬于現實。
那一瞬,沈依寒怔住了。
她從未看到過這樣的顧清漪——不是作為學生會會長,不是那個總能掌控全局、笑意恰到好處的領導者,而是一個在風雪中站得筆直、被寒意打濕卻依舊矜持從容的女孩。
她看着對方的眼睛,那雙曾在無數會議中冷靜掃過人群的眼,如今靜靜看着自己。
沒有話語,卻像是輕輕将某樣東西,無聲地放進了她心裡。
一種莫名的悸動從胸口緩緩升起,如微火在雪地中點燃。她來不及分辨那是心疼、仰慕,還是某種更深層的——渴望。
她隻知道,此刻的顧清漪,美得讓人無法移目。
不,隻怕,是美得讓人……想靠近。
這一幕不僅驚豔了沈依寒,也讓周圍原本專注于釣魚的學生不知何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紛紛望向顧清漪。
她的深色防護服緊貼肌膚,勾勒出修長的線條,身影靜靜地立在晨霧輕繞的湖畔,像極了一幅不經意間洇開的水墨。
那一刻,沒有人出聲,卻似乎所有人都在心底浮現出相同的念頭——她本來就漂亮,但現在,看上去……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這些目光如針,細細密密地落在顧清漪身上,讓沈依寒的心猛地一沉。原本還在心頭萦繞的悸動,此刻瞬間被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吞噬。
她下意識掃了一圈那些視線,心底沒來由地發緊,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指縫中被人奪走。那不是嫉妒,可偏偏就是難受。
她猛地抓起一旁從老師那借來的大毛巾,快步走過去,動作有些粗魯地将毛巾蓋在顧清漪身上,聲音壓得低卻透着不悅:“顧清漪,注意點。”
顧清漪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怔了怔,轉頭看她,眼底染上一絲困惑。
“注意什麼?”她輕輕一笑,聲音帶着水氣的慵懶,似乎對此毫不在意,“别這麼保守嘛。”
沈依寒卻有些急了,咬着唇,語氣罕見地帶着焦灼:“這跟保守沒關系!别說你是個Omega,就算你是個Alpha,也不能這樣讓人盯着看。你……你有注意到他們怎麼看你嗎?”
顧清漪怔了一下,随即笑出了聲。她的笑不像剛才那樣漫不經心,而是帶着暖意與某種說不上來的愉悅——彷彿她終于在沈依寒冷靜的外殼下,撥開了一點點縫隙。
“嗯……”她笑得像曬進冬日窗邊的陽光,“你還是第一個對我說,‘就算你是Alpha也要小心别被人占便宜’的人。”
沈依寒臉瞬間漲紅,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還笑!”她低聲咕哝,眼神飄忽,像是不敢直視對方。耳根泛紅的模樣明明氣惱,卻更多是慌張。
顧清漪收了笑,聲音也柔和下來,帶着些許歉意與安撫:“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認真的。我不逗你了,看——我抓到了。”
她舉起手,那條銀光閃閃的鳟魚在陽光下反射出粼粼水色,彷彿一件無聲卻熠熠生輝的戰利品。
沈依寒盯着那條魚,卻沒能馬上說出話來。
剛才那一瞬的慌亂仍在心口翻湧,顧清漪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微笑,都像抛進她心湖的一顆石子,水紋一圈圈蕩開,難以平息。
她努力讓視線停留在那銀光閃爍的魚身上,可餘光還是不受控制地飄回那張臉——顧清漪的笑意還未完全收斂,眉眼柔和,彷彿是對她一個人的溫柔。
她試着說點什麼,哪怕是簡單的贊賞或回應,但舌尖像被什麼壓住,心跳越來越快,連指尖都微微發燙。
那份從容與自信,還有不經意間流露的溫柔,早已悄悄滲進她心底——像某種無聲的印記,越掙脫越清晰。
老師細心地稱着魚的重量,并在終端上記錄她們的分數。
“這五十分,加上你們目前的魚獲和補充的野食,會在下一輪生存賽中給你們額外優勢。做得不錯。”
顧清漪微笑着朝老師輕聲緻謝,随即轉身看向兩位隊友。
“我們繼續吧。”
三人默契地将戰利品收進背包,顧清漪擦幹身上的水迹,換上幹燥的衣物,走在最前方,領着隊伍向下一個地點前進。
離開冰川的路上,沈依寒的目光仍不時落在她身上。
腦海裡反覆回放的,是那一幕——顧清漪從冰水中浮起的瞬間,濕透的長發貼在臉側,水珠一顆顆劃過白皙的臉頰,冷冽與美感交融,彷彿是某種無聲的震撼。
那樣的顧清漪,不隻是她的隊友。
更像是——
她心底那個始終想要否認,卻又越來越無法忽視的存在。
她蹙了下眉,想讓這種感覺冷卻下去,卻越是壓抑,心跳越是紛亂。
顧清漪每一個輕微的動作——整理衣角的指尖、轉頭時垂落的發絲、或偶爾與安雪說話時那低柔的聲線——都無聲地撩動着她的神經。她無法說清這到底是什麼感覺,隻能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任務上。
可即使如此,她的思緒仍不斷地,被顧清漪悄悄牽走。
隊伍安靜地穿越雪覆的山林,遠處的樹影與霧氣緩緩推近。等她們不知不覺接近下一個指定地點時,沈依寒終于忍不住開口。
“清漪,剛才在冰川那邊……你真的很……厲害。”
她的語氣有些遲疑,不像在說贊美,更像是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找到了破口。
顧清漪回頭看她,眼底像是映着融雪後初升的光。
“謝謝。”她微微一笑,唇角溫柔彎起,聲音卻悄悄壓低了些,“我們是隊友,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但你這樣誇我……我也不介意多表現幾次給你看。”
沈依寒怔了怔,眼睫一顫,連耳後都紅了。
她趕緊低下頭,喃喃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可心裡的聲音卻悄悄放大,情緒在胸口蕩漾不休,像有什麼東西在那裡悄悄萌芽,長出了形狀——無法忽視,也無法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