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顧清漪說得對,性别并不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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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們來到餐廳時,安雪已經坐在角落,桌上擺着一杯喝到一半的姜茶。
看到兩人走近,她擡起頭,唇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書買到了?”
“嗯,買了幾本書。”沈依寒一邊坐下,一邊說道,“也遇到了一些事。”
她将書店裡發生的事簡要講述一遍,語氣平靜,卻難掩字句中微妙的情緒起伏。
安雪聽完,眉心輕輕一蹙,像是将整件事反複咀嚼了一遍,才開口:“程學姐确實挺特别的。但你說她喜歡方學長……這倒是有點出人意料。”
頓了頓,她補上一句:“對Beta來說,也許沒什麼。但Omega的父母,大多在意‘配對等級’這種事,恐怕不好接受。”
“确實。”顧清漪輕笑了一聲,語氣聽來輕巧,眼神卻藏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深意,“這世界從來不缺‘出人意料’的事,不是嗎?”
桌邊陷入短暫沉默。三人各有所思,像是她這句話輕輕點燃了什麼,又迅速在心底蔓延開來。
窗外天色漸暗,餐廳裡的燈光逐漸亮起,橙黃色的暖光灑落在每一張木質餐桌上,空氣中彌漫着醬香、湯底與米飯的熱氣,交織着煎烤食材的香味。她們點完餐,話題也逐漸轉向輕松的内容,笑聲時不時在小角落裡蕩漾。
沈依寒無意間側過頭,視線掠過顧清漪的側臉。那一瞬,她心底那股模糊又難以名狀的情緒,竟再次浮現,輕輕纏繞上來。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讓這份情緒在溫馨的氛圍中顯得突兀。
晚餐結束後,安雪提議去溫泉放松。
顧清漪點頭笑道:“也好,正好散散步。”
沈依寒也應了一聲。三人穿過度假村的小道,前往山林間的溫泉區。那裡清幽靜谧,燈火低垂,蒸汽氤氲在夜色中,水面像鋪了一層朦胧的薄紗。
溫泉依男女分區,而更衣空間則按ABO性别細緻劃分,三人默契地朝各自所屬的方向走去。
沈依寒和顧清漪并肩走向更衣室,一路無話。
更衣室内靜谧無聲,隻有布料滑動、衣物摩擦和細微的水聲回蕩在耳邊。
沈依寒站在角落,剛脫下衣物,正用毛巾裹住身體,下意識地朝身旁看了一眼。
本隻是出于無意識的習慣——
但下一秒,她的動作停住了。
顧清漪站在那兒,動作從容,一寸寸地将衣物褪下,舉止優雅得像是在完成一場被反複打磨過的儀式。
沒有刻意遮掩,卻也沒有半分炫耀,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自持和教養,讓人本能地止步于她的界限之外。
肌膚如霜雪般白皙,在柔光映照下泛着淡淡光澤,宛如被細心藏養于高閣、不容輕亵的存在。
長發披在肩頭,濕氣未至,發絲仍柔順如織,随着動作微微搖曳,如同墨色水紋輕柔鋪展。
那種美——不張揚,卻攝人心魄。
她像是突然忘了呼吸。
一種從未經曆過的情緒悄然湧上胸口,羞澀、慌亂、近乎本能的悸動一齊翻湧上來。
她趕緊低下頭,佯裝專注地整理自己的衣物,手指卻不自覺地顫了顫,耳根發熱得像要燒起來。
她不是沒看過别人換衣服——
可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有過這樣的反應。
那不是仰慕。不是好感。也不是單純的驚豔。
而是一種……近乎原始的、未經允許的吸引。
她不想深想,卻也無法自拔。
“怎麼了,依寒?”顧清漪輕聲問道,眉眼間透着一絲擔憂,顯然已察覺到她的異常。
她心頭一緊,勉強扯出一個笑:“沒、沒什麼。”
她低頭去理毛巾,不敢再多看顧清漪哪怕一眼。她不明白,為什麼顧清漪隻是一個眼神、一個輕柔的動作,便能牽動自己所有的情緒。
她怕再看下去,會更亂。
兩人走出更衣室,來到溫泉池邊。
夜色安靜,四周被青竹圍繞,淡淡的硫磺氣息浮動在空氣中,水霧緩緩上升。月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落,斑斑點點映在水面,宛如碎銀浮動。
她們并肩放下毛巾,緩緩步入池中。
溫熱的泉水包裹着身體,像一層溫柔的幕簾,悄然将肌膚與外界隔開。那股熱意一點點滲入骨縫,像是在替她悄悄剝離心頭的疲憊與不安。
她靠着池壁,強迫自己閉上眼,試圖讓思緒沉靜下來。
可不遠處,顧清漪的存在卻像一道無形的漩渦,将她的平靜一寸寸拉走。
那人靜靜倚在池邊,眼眸微閉,神情安然,宛如夜色中自顧自盛開的蘭花。水面因輕微動作泛起漣漪,波光晃動間,整個人的輪廓也被勾勒得愈發溫柔。
身形柔美卻不顯纖弱,每一道線條都藏着經年克制所淬煉出的優雅力量,似一塊溫潤而堅韌的玉石,曆經打磨卻不見半分斧鑿痕迹。霧氣氤氲之間,肌膚泛着柔淡光澤,如雪中映月,清冷中透着溫意,美得仿若不屬于塵世。
她的目光隻是掃過去,就再也收不回來。
她知道不該看,可心跳早已不受控制,節奏亂成一團。
那不是“好看”或“佩服”這種單純的念頭,而是一種更難言、更難以控制的悸動。
像是觸碰到了什麼極其柔軟、卻危險的東西,讓她的理智與本能交織纏繞,動彈不得。
她猛地閉上眼,卻發現那人的模樣早已烙進腦海,揮之不去。
顧清漪什麼都沒說,可她卻彷佛聽見那人在低聲耳語,缱绻又含蓄——喚醒她心底某種被壓抑太久的渴望,輕巧又無聲地,将她引入那片名為“喜歡”的深水中。
而她,不知何時,竟也不想逃了。
“依寒,你在想什麼呢?”顧清漪忽地開口,聲音輕緩,仿佛溫泉水中飄來的一縷煙氣,帶着幾分揶揄,又像是不經意的撩撥。
她猛地睜眼,連呼吸都慢了半拍,慌亂中笑了笑,低聲道:“沒什麼……我隻是,在放松。”
話音剛落,心跳卻還在耳邊震響,像是剛經曆一場悄無聲息的風暴。
泉水微微蕩漾,就像感應到了她心底的慌亂。
她悄悄看了一眼對面——
顧清漪卻隻是輕輕靠在池邊,閉着眼,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神情恬靜,像全然沒有察覺她情緒的異動。
在騰騰熱氣中,那人的輪廓若隐若現,宛如一幅靜谧的畫。
而她卻平靜不下來。
下午那句話——“性别不是感情的全部”——像一枚輕巧卻鋒利的針,反複在她心裡刺探,輕輕一挑,便挑開那層她始終不敢直視的情緒。
她逐漸意識到,那雖然隻是顧清漪對程瑾彤和方辰宇關系的看法,卻無意中剖開了她内心深處那些未被察覺的波動。
她的呼吸變得輕淺。
她從未真正去定義過自己對顧清漪的情感,可現在,那些模糊不清的情緒開始緩緩聚焦,形成了一個清晰、不可忽視的念頭——她,或許早已喜歡上顧清漪。
這念頭帶來的沖擊令她幾乎無法直視内心,卻也讓她無法繼續逃避。
她突然有些想确認——确認那份情感是否真實,是否隻是錯覺,還是……已悄然紮根。
她的視線悄悄轉移,落在不遠處的安雪身上。
安雪靜靜泡在泉水中,雙目輕閉,眉宇間仍帶着一貫的冷峻從容。水汽缭繞,燈光映照在那輪廓分明的側臉上,線條清隽,如山巅寒梅,清靜孤高,卻也自帶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穩氣質。
與顧清漪截然不同。
安雪的美帶着淡淡的疏離,不易親近,讓人不由自主地收斂情緒,産生一種無法言明的欽佩與克制。
她凝視着安雪,試圖從心底尋回那種熟悉的悸動——那種會讓心跳漏一拍、會不敢再看第二眼的情緒。
可她等了許久,心跳始終平穩,沒有絲毫波瀾。
那一瞬,她明白了。
顧清漪對她而言,早已不僅僅是“朋友”兩個字所能囊括的存在。
她喜歡顧清漪——以一種她從未意識過,卻在此刻清晰到無法回避的方式。
這個認知像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撩起她内心的湖水,讓她心中泛起複雜的漩渦。
她不知道顧清漪是否會有相同的情感。甚至不知道這份喜歡該以何種方式開口。她害怕說出來之後,連僅存的靠近都會失去。
所以,她隻能選擇沉默。
以朋友的名義,留在顧清漪身邊;以“守護”的方式,悄悄靠近。
她願意——哪怕這份靠近,是以克制和隐忍為代價。
泡了一會兒,三人便起身回房。
回程的路上,她始終沉默。腦海中那些翻湧的思緒像潮水,一次次淹沒理智的堤壩。
直到快到房間門口時,她忽然開口,聲音微澀,帶着一絲遲疑與緊張:“清漪,你還記得……我們之前說過,要一起過寒假的事嗎?”
顧清漪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個溫柔的笑:“當然記得。不過寒假我得回家陪我媽。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來我家小住。”
這句話像一束光,毫無預警地照進她的心。
她眼神輕顫,幾乎沒多想便回答:“我當然不介意。反正……我媽還在前線,今年是趕不回來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顧清漪笑着點頭,“我們可以一起做飯、看電影,還可以去附近的雪山玩。”
兩人相視一笑,夜色中,目光交錯的瞬間仿佛比泉水更暖。
回到房間後,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闆,腦海裡還在回放那句邀請。
她知道,她無法輕易表白。
但至少,她可以珍惜每一個能與顧清漪并肩而行的瞬間。
哪怕隻是朋友,也好。
哪怕隻能這樣,也甘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