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苞乃是康熙四十五年的進士,此人不過平常之家,卻四歲開蒙,幼有才名,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稱,如今在漢人文人中頗受推崇,若非幾次殿試皆趕上母親病重,此人理應早就入朝堂了,殿下不妨撈此人一把,必定能在漢臣中留下美名啊。”
“那你的意思是說,叫本太子為他求情?”胤礽微微皺眉:“可他的斬刑是父皇禦筆朱批親定的。”
那人又道:“說來也是這方苞倒黴,他不過給戴明世寫了個序,卻遭此滅頂之災,實在是……實在是此刑過重,若太子殿下為方苞進言,未必非要救出他來,卻也好叫我等為殿下的美德宣揚一番。”
胤礽糾結了片刻:“那你且寫個條陳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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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瑪的意思是覺得皇爺爺判的過重了是嗎?”虞衡聽完案情始末:“不過是幾年前偶爾為《南山集》作序,便遭緻全家被抄,十六歲以上的男丁秋後問斬,女眷流放……這确實不合理。”
虞衡聽完就想到三個字:文字獄!
四阿哥見虞衡小大人似得,欣慰之餘,又歎聲道:“可惜了,這方苞當年十六歲參加科考,不過二十四歲已入國子監,阿瑪與他不過一面之緣,隻可惜了這樣的人才,居然就這麼卷入泥濘之中!”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虞衡後知後覺道:“阿瑪不會是想叫我去勸皇爺爺吧?”
雖然這确實是他準備攻略的任務,但誰家老子眼巴巴的指望三歲的兒子?
胤禛幹巴巴的笑了笑:“這不是沒法子了嘛?本來是有希望的,你太子二叔今天早朝前還說要為方先生求情,我再從旁輔助,誰料刑部的剛開口就遭了訓斥,我之後再去禦書房求見,聽說是為這事來,梁谙達都沒給我通傳,但他給我指了條路路……”
見他爹說着雙眼放光的盯住他,虞衡一縮腦子,指着自己道:“我?”
“你們都不行,我憑何就有用?”虞衡抱臂搖頭:“這裡頭的彎彎繞繞我可不懂,我如今正是為《千字文》愁的年紀。”
胤禛聽了十分失落:“也是阿瑪想辦這事想的入迷了,隻是殺人何難?難得是這方先生真真是個經世治學的大才啊。”
虞衡斜了他爹一眼,見他正雙眼迷茫的望着窗外,外頭正好栽着前陣子太子送來的高麗進獻的黃金樹,如意齋門口養活了幾棵一人高的樹苗,如今正迎風招展。
胤禛喃喃自語道:“這樹好不容易活下來,還不知道多少年能長成材呢。”
虞衡直搖頭:“好啦,阿瑪您就别傷春悲秋了,我明天去上課的時候試試……”
胤禛轉過來,不由分說把虞衡抱起來,舉着轉了一圈,興奮的滿臉通紅:“太好了!阿瑪就知道福惠是小福星!”
虞衡:……我沒說能成!
“無論結果如何,阿瑪都感謝福惠。”胤禛像是瞧出了他的意思,把他安置在椅子上,一手揉着右臂:“本來你額娘還擔心你在宮裡吃不好,現在可好了……”
虞衡:爹啊,菜就多練,我才重幾斤?
但是回了西配殿虞衡就爬到他娘的梳妝台上,對照着鏡子看了看,嗯,胖了一點點而已,明天起少吃半碗!
豈料第二日午膳他在乾清宮例行蹭飯,康熙帝瞧着他沒吃完的半碗飯皺起眉:“梁九功,一會兒叫太醫給福惠瞧瞧,是不是天熱了沒胃口。”
虞衡正想着如何開口說方苞的事兒,思來想去也沒想到如何不經意的開口,以他對他爺爺的了解,這老頭兒疑心病天下第一,他開口直球一時爽,回頭他爹還不知道該如何補天呢。
康熙帝卻又問道:“聽說你今日上學很用心,師傅們都誇你,看來那林姑娘确實适合給你伴讀。”
虞衡生無可戀,他總不能說都怪他爺爺天天把他拘在宮裡,還叫他上學,他眼瞅着林如海的任務進度掉下去一大截,還不明所以,不就想着曲線救國嘛?
反正酒這東西是一點也不能沾了!他喝了點之後真是啥都敢說……
本以為就算他敢想,這事也成不了。
他是天龍人不錯,也得人家爹媽舍得呀?她若是林家嫡子也罷,左不過以後要入朝為官,就像他今日的另一個伴讀烏雅.兆惠,來宮裡陪讀幾載刷臉完畢,到時候他爺爺擡擡手的功夫,就能叫他平步青雲。
但林姑娘還真就來了!
虞衡今天上午在上書房裡,左顧右盼,上看下看,就是不怎麼敢看林姑娘。
康熙帝還擱邊上叭叭:“不是你叫人家來伴讀嗎?怎麼皇爺爺聽說你一句話也不跟人說啊?”
虞衡瞧着手裡還捏着羹匙的康熙帝:“皇爺爺,食不言。”
簡而言之:快閉嘴!
康熙帝就這羹匙吃下一口,果然戲弄完孫子,胃口更好了。
“那你還有沒有什麼要跟皇爺爺說的?”康熙帝把羹匙放下,輕輕一推,這如同一個無聲的指令,旁邊的宮人低着頭無聲的收拾殘局,虞衡從凳子上滑下去,興緻缺缺的往外走:“有什麼好說的?你不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