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到爆表的感受是怎樣的?
如果讓言緘來回答,他會說,那是一種給終将逝于掌心的流沙摻上水,就算把流沙變成泥,也要握在手中的感覺,那不是溫柔的珍惜執著,是偏執的占有和強求。
不惜撒謊,不擇手段,隻要得到,隻要留住。
言緘不認為自己生來就是這種瘋子,他純粹是被蔺翊給逼的,等走到現在這一步,才恍然驚覺自己已經跟魔怔了一般,非要和死别硬剛到底。
蔺翊微微轉向左上角的臉被言緘急切探來的雙手直接捧住,強硬到不容拒絕地,給他擺正着掰了回來。
言緘還在演:“什麼意思小翊,你要去哪?你在看什麼?……”
蔺翊剛剛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他不打算糾結、探究“言緘”背後的秘密了,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退出遊戲,和人間、和現實告别。
說到底,蔺翊還是覺得無憂隻是個遊戲而已,言緘猜到了他的逃避,給了他無憂世界當作死前的避風港,也是留住蔺翊的容器。
但言緘沒有料到他的勇敢。
而且還是因為這個遊戲,因為自己而生出的勇敢。
蔺翊抱歉地抿了抿嘴,言緘慌張的表情和顫抖的手,像是用針紮了一下他的心底似的,疼得他心慌。
但現實裡的言緘是不是也這麼慌亂無措,在現在聯系不上自己的時候,在自己悄無聲息的死去後,言緘又會怎麼樣呢?他肯定會難過的。
明明他們之間還有那麼多美好的過往,但蔺翊隻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病痛和逃避中,婉拒一切外來的好意,他和陳揚其絕交,和言緘斷聯。
而困在自己的世界太久了,連驟然開闊的遊戲風景都能鼓舞人的求生欲,所以現在反而是蔺翊在勸“言緘”:
“生死有命,放下執念,接納離别,對誰都好,這句話是你未婚夫勸你的吧,還有顧啟堯,估計也不贊同你的所作所為吧,所以你才會在夢裡都擔心他知道會殺了你……言緘,你在現實裡到底做了什麼傻事呢?是和我有關的吧。”
很多關鍵信息被AI投射進遊戲裡,足夠提供疑點、拼湊猜想了。
蔺翊很聰明,猜得八九不離十,他低估了自己對言緘的重要性,但他很了解言緘的行動力。
“我聽不懂!從一開始,我就不知道小翊在說什麼!我隻知道小翊要離開我了,那我怎麼辦?小翊要把我丢在這裡嗎?我要一個人把這輛觀光車騎到終點嗎?”
蔺翊搖了搖頭,擡手摸上了言緘撫在自己側臉處微微顫抖的手,柔聲顫抖地說道:“不會的。”
“明明會的!你又是這樣,看上去總是我拉着你跑東跑西,但其實你一旦決定了什麼,就會自己離開,連原因都不會跟我講清楚。”
是的,總覺得絕症和暗戀,都是難以啟齒的事。
但這次是真的……
言緘的手抓得太緊,蔺翊不想就這麼退出遊戲,讓他親眼看着自己消失在他掌心。
所以蔺翊狠了狠心,希望“言緘”能接受,能放手:“不會的,真的不會的,言緘,等我離開這個世界,遊戲就關閉了,所有的一切景色都不會繼續運行了,這個世界沒有玩家,你也就……”
也就消失了。
蔺翊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清楚,對于遊戲角色來說,隻要玩家沒有打開遊戲,他們這堆數據就不會運行。
但真的面對深愛的角色,玩家又怎麼可能說得出這種話,如果他們能夠理解“遊戲”,能明白他們不是設定的角色,而僅僅是數據、畫面、建模組成的形象,那蔺翊這話又是多麼殘忍。
好像不管怎麼解釋,蔺翊現在做的事都是在當面抛棄“言緘”。
太難了,尤其是言緘現在驚慌失措的表情,失落絕望的眼神,蔺翊根本無法安慰。如果直接強制退出遊戲,也許這樣絕望的“言緘”會永遠、永遠都定格在這片雪原上,直到蔺翊再次登錄遊戲,“言緘”才能重新運轉,他們才會騎完這趟觀光之旅,完成可愛的雪鸮救援行動。
可蔺翊不會再次登錄遊戲了。
這次退出後,他的身體應該撐不了太久,他現在就是跟遊戲裡的角色進行最後的道别,等回到現實,再跟一切做出最後的道别。
舍不得,不忍心,但是這種事沒法貪婪,生死之别,無力轉圜。
蔺翊正糾結着措辭,言緘卻愣住了,眼淚直直地栽下了眼眶,
“你剛剛說什麼……這個世界沒有玩家了?”
“我……”
要說嗎?我不是E,我是個健康值可能快要歸零、武力值約等于沒有,智商情商一般,臨死才恍然要勇敢表白不留遺憾的笨蛋,遊戲不是我的世界,E不是我的人生。
蔺翊咬住了下唇,對上言緘空洞的眼神後,他剛才坦白的勇氣都消散了。
“畢竟…唉,畢竟是單機遊戲嘛,我退出了不就……”
“那我還創造這個世界幹什麼?”
火山岩漿的上方,雪原的萬米高空,寒風寂雪,火焰靜燃。
言緘松開了鉗制蔺翊臉頰的雙手,像是岩漿奔湧到了盡頭後,飛速冷卻成冷硬的火山岩,他剛剛激動無措的表情突然冷酷下來,言緘長吐了一口氣,在蔺翊驚疑擔憂的目光中放松了緊繃的後背,癱坐在了觀光椅上。
他一副卸下所有僞裝的,準備坦白真相的模樣。
聽錯了嗎……蔺翊反應不過來正在發生什麼似的,飛快地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尬笑了兩聲:“你,你說什麼呢。”
言緘松開了一直被他無意識蹂躏的踏闆,神色淡然,字正腔圓地、緩緩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