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今晚回來臉色就不太好看,眉頭緊鎖,憂心忡忡的,并且做什麼都心不在焉,具體表現為她今晚已經第三次給奚緣的頭發抹洗發水了。
奚緣扯了扯師姐的衣袖,委婉提醒:“其實我頭發也沒有那麼多。”
不要再抹啦QAQ
她們修仙的,以後的日子長着呢,不愁沒頭發掉,就愁沒頭發掉。
以上是同字不同義的閱讀理解題。
聽到師妹的聲音,奚吾才好像突然驚醒了,她慌張地洗掉手心準備奚緣用第四次的洗發水:“對不起啊元寶,師姐有點分心了。”
“怎麼啦?”奚緣好奇,有什麼事能讓師姐那麼魂不守舍?難道她也遇上了命中注定的母親?
奚吾定了定神,想着要是師妹聽了害怕大不了今晚就陪她休息,反正這種情況她也不可能靜得下心練劍,就原原本本地解釋了:“我放學沒多久就收到命令,說是宗門戒嚴了,讓所有人立刻回到住所不得外出走動……我有點擔心。”
當然不止一點擔心,隻是她不想說得太嚴重,怕真的吓到師妹。
奚吾剛出生那幾年,正是修仙界與魔界打得最激烈的時候,那時候普通人過得是很苦的,縮在城裡找不到能做的工,離開城池容易被魔族當菜切了,這種情況下吃一頓飽飯已經是幸運的事,如果再碰上官員懶政,更是難上加難。
奚吾就出生在一個官員貪生怕死還貪污受賄的小城,她的母親身體很差,早早便離開了人世,父親酗酒還爛賭,她小小年紀要做全家的家務,還要想辦法掙一點錢,不然連加了糠的稀粥都吃不上——酒鬼是不會往家裡拿錢的,何況他沾上賭了。
她還要無端被責罵,被喝多了酒的父親毒打,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有一次甚至昏過去很久,最後還是父親的債主上門用冷水把她潑醒了,為了逼問她父親的下落。
原來是還款日到了。
她父親自然是沒錢的,沒錢,就要拿别的抵,他已經因為還不起錢被砍過手指,再來怕不是就要他的命,他怕極了,終于從賭桌上翻身發财一飛沖天的夢醒來。
怎麼辦呢,賭鬼一無所有,隻能把還算漂亮的女兒賣掉。
她跪在破舊的草席上,任由來來往往的人把她當貨物一樣打量。
而正好那天,正好就是那條街,奚風遠抱着奚緣路過,奚吾那時候還不叫奚吾,她見到用金線繡着華麗紋樣的衣角從眼前飄過,又順着衣角用餘光瞥到那兩個身影。
金玉堆出的富貴人,也就是這樣了。
她隻能用雲泥之别來形容他們的差距,她甚至不敢幻想自己有和他們說上話的機會。
天上的雲,天上的仙人,自然不會為了路邊的泥土停留,高大的身影路過她時甚至沒有一分一秒遲疑。
他們走遠了,已經走到她不能用餘光偷瞄見的遠方。
奚吾垂下眸,父親已經商量好了價格,要把她賣給地主做通房,哦,她這時候隻有十歲。
但是誰在乎?
……有人在乎的。
仙人折返回來了,就在她的面前,小聲逗着懷裡的孩子:“就喜歡好看的是吧?”
那個孩子毫不猶豫地點頭:“嗯。”
于是,她看見她的父親拿着錢去了賭場,還錢?這可是他的本金!等他赢了不是随便還麼?
而她就有了家。
……
所以,她不能失去這個家,尤其不能失去她的師妹。
奚風遠的眼裡從來就沒有過她這個徒弟,奚吾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女孩,她很早就意識到這點,意識到奚風遠本質上是一個非常冷漠的人。
但奚吾還是非常非常怕魔族毀掉歸一宗,她還沒有能力保護好師妹,還需要一個龐然大物庇護這個小家。
她上了半年學,知道了很多歸一宗的舊事,她記得很清楚,當年魔族發動最後的反攻時,選中的戰場就在歸一宗。
打了好幾年,戰況隻能用慘烈來形容,歸一宗一度風雨飄搖,最後宗主與衆多天驕戰死,劍首重傷至今未愈。
奚吾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底氣應對這次入侵。
于是奚緣頂着一頭泡泡并一頭霧水地被師姐猛地抱住。
她小心地拍拍師姐的背,奚吾害怕得甚至在發抖,奚緣覺得這是自己表現的時候了,她安慰到:“好啦好啦,魔族不會怎麼樣的啦。”
哦草,她的語言怎麼這麼蒼白。
更恐怖的是她一時半會還想不到别的安慰的詞,果然還是得上學學點文化人的東西嗎?
和悲觀的師姐不同,奚緣是很知道歸一宗底蘊的,魔族主力還在老家苟着呢,要搞事也要等休養生息個十幾年才有餘力吧,不如說現在敢入侵就很奇怪,算算時間這個時候魔族的探子也才剛混進來。
哦,想起來了,她忘記跟師父講讓師父查一下宗門的弟子了,裡面驚喜可多。
“對了,”奚緣又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今晚戒嚴,明天還要上課嗎?”
從未設想的角度。
奚吾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