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白看懂了,雖然不知道他的用意,但不明地暗爽,也就沒有再多說。
扶逐在寰天,最先做的事情,是教他如何花錢。一條街道沒走到頭,大包小包倒是給少年壓垮了。
仆從在街口候着,歧白想要逛完這條街,隻好自己拿東西。扶逐仙風道骨地往他身旁一站,要分擔一些,也被少年拒絕了。
他的拒絕顯然沒什麼用,扶逐手一伸,就把大半東西拿走。
他帶着歧白在街上晃悠了幾圈,剛要改道去别地,就被什麼突然竄出來的人請走了。
那人的面色并不像被鬼怪纏身那般灰暗,但語氣急促,讓扶逐盡快跟他走。
“老天爺……扶大人你終于回寰天了。這事十萬火急……”
他絮絮叨叨,語速飛快,還摻了幾句口音。歧白什麼也沒聽懂,就隻聽着了扶逐要走。
扶逐耐心聽完,說了句好。
既然是正事,他隻好先把歧白落在街上。他本意是想讓歧白先回去,但看少年這副流連的模樣,也就沒有強求。
臨走前,扶逐塞了這個張望的小少年一袋錢币,又囑托了幾句。
扶逐在外頭,就是那副端莊清正的樣:“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去。”
歧白捧着那錢袋子,略仰頭,問:“你要去做什麼?”
扶逐挽着袖子,沒擡頭:“去除鬼。感興趣?”
“有點吧。”歧白實事求是地說,妖怪怎麼除鬼?
扶逐的聲音很輕,有些纏綿的味道:“改日……改日有機會,帶你去看看。”
……
扶逐走後,歧白就成了一個人。
“小公子,”路邊的小攤小販喚他,“柚米糕來一份啊?”
歧白從未聽過這個,他挪着步子走到小販跟前:“柚米糕是什麼?”
那小販也是個年輕小夥,他上下瞧着歧白的模樣,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小公子剛來寰天啊?”
“柚子汁澆淋的米糕,來一塊?”
那柚米糕的香味打老遠就飄到了歧白的鼻尖,他有些嘴饞,便道:“來一塊吧。”
小販:“好嘞,一文一塊。”
歧白本來還擔心他會被騙錢,但現在看來倒是想多了。他拿了米糕,剛嘗了一口,果真是如他想象那般清甜。
小販悄咪咪地問他:“您同……那扶大人熟悉?”
歧白一愣,怎麼連街邊小販都知道扶逐?
歧白這麼想了,也就大差不差地問出了口。
小販便扯着嘴笑,他說:“這寰天裡誰人不知扶大人啊?前些年鬧鬼鬧的厲害,請了不知多少天師都無用,這扶大人一來,鬼鬧都平了一半了!”
他又悄咪咪補充道:“更何況扶大人的臉生得這般俊俏,這寰天哪家姑娘不青睐呀?”
“哪怕是沒鬼也要裝着有鬼,請扶大人去一遭呢。”
歧白眉梢稍揚:“這麼誇張?”
他早知扶逐貌美,但如今聽着,又有些不舒心,口中發苦、心頭鎖緊:“這麼多人喜歡他……?”
歧白話卡在嘴邊,又囫囵咽回去了。扶逐待他那般好,他不該那樣,心生妒忌、拈酸吃醋。
小販聽着這語氣,又摸不準了,這兩人關系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小販猶豫着改口:“——不過那些貴女們,也确乎不可能下嫁一位天師,估摸也隻是想與他來一場露水姻緣。”
這話聽着,歧白更不樂意了。扶逐堂堂一九尾大妖,又豈是他們能瞧不上的?
但他這回忍住了,什麼也沒說。隻是再招呼小販多包了幾塊柚米糕。
也帶回去給扶逐嘗嘗,然後再告訴他,寰天裡的那些少爺小姐都是想逗他玩,可萬萬不能來一場人妖虐戀。
小販才覺得自己說對了,合了這小公子的心意,喜上眉梢:“小公子若是喜歡,常來啊。”
歧白:“當然。這附近,可有什麼好吃好玩的?”
小販:“這你可就問對人啦,那畫山閣呢,是這兒數一數二的酒樓;那月斜樓,是吃茶聽曲的好去處;要是想要找些玩樂的,得到城西去……至于添花樓,小公子年紀小,就不必去了。”
歧白颔首:“多謝。”
天色尚早,他也不急着回去。便心想着去月斜樓瞧瞧。
這地兒比他想象的還要熱鬧。說書人在台上踔厲風發,講的是那燕大将軍在邊境的幾場大戰,台下喝好聲此起彼伏,喧鬧的緊。
歧白剛踏入這月斜樓,那小二滿頭大汗地就迎上來,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的:“這位小公子,今兒實在是不敢巧,樓裡位置都坐滿了……”
“沒事,那我改日再來。”
歧白也不想為難他,頗善解人意地要離開,便聽着大堂裡有人喊道:
“小公子來和我們拼桌就是!”
那頭有人扯着嗓子沖他喊。
歧白望去,是兩個與他歲數相仿的少年人。一人稍年長些,面若冠玉,是儒雅公子貌;另一人則年輕些,頭發亂蓬蓬,瞧着很是爽朗。
歧白自然是答應,他初到此地,能有些新朋友是最好。
他往那兒一坐,揚着眉眼,同幾人雙手交握:“我名歧白,兩位可是寰天人士?”
“自然不是。”
他們似乎很詫異歧白會這麼問,兩人對視一眼,那年輕些的便開口道:“我名魯添,他名洪子虛,我二人是從陽慶來的。”
洪子虛也笑,他的臉有些青白,分明也是少年人,卻瞧着有些弱不禁風、命不久矣:“公子也不是寰天人吧?”
就見這朗目疏眉、長相張揚的少年說:“自然不是。”
洪子虛掩袖輕咳:“我瞧也不是。寰天這裡的公子哥,都穿得莊重,像我們這樣一身江湖氣的,一眼便瞧出來是外來客。”
他身體實在是不行,說幾句咳幾句,像是活不了多久了。
歧白一下子沒有接住話。就先往嘴中塞了一塊糕點。擡眼間,掃過洪子虛的臉。
歧白此時眼一恍,似瞧見了洪子虛身後好像伏着一團……青霧?
他再彙聚靈力、定睛細瞧,就見那青黑的霧團裡浮出兩隻眼來,随後是一張嘴,一對耳……這所有的五官都浮在霧中,亂成一團,正努力地擠着眼,想沖歧白笑一下。
歧白有些被這突然的變故吓到,緩緩将眼上的靈力徹下,這回,就瞅不見那五官亂飄的小鬼了。
魯添:“我二人來寰天,是來給子虛兄看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