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沉寂的時間裡,歧白已經想了千百個借口,好能讓自己賴下來。
扶逐再開口時,興許已經過去了一刻。他也沒多問,目光平靜,像是在審查歧白的表情:“好。”
歧白就開心了,耳側的鈴铛一步一晃。
扶逐合上了書頁,沖他招了招手。
歧白就蹭了過去,身子幾乎要和扶逐貼在一起:“你不問我為什麼麼?”
扶逐頓了頓,修長的指尖一探,狀似親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尖:“你想說麼?”
歧白心想也是,他将唇抿作一線,想了想,再張嘴的時候說的是:“感覺還不是時候……”
扶逐哼笑一聲。
他興許自己也不知道,與歧白待在一處時,眉目中的寒泉總是滾燙的。
燭火搖曳,熏香飄散。
扶逐這裡的被褥照舊還是隻有一條。
倘若歧白有過與他人同睡的經曆,就知道睡夢中抱在一起,着實暧昧,并非他浮想聯翩。
扶逐掀開被褥,把小神獸裹了進去。
他還不急着睡,想和歧白先聊聊,交代些許事情。
扶逐把歧白從被子裡扒出來,手掌若有若無地圈住他,道:“有一隻大鬼混了進來,這些天少出些門……我也在家裡。”
家這個詞,有些太暖和了。
被窩裡暖哄哄的,歧白把臉蛋往他懷裡一貼,偷偷享受與他的親近,話倒是說的正經:“這隻大鬼很厲害麼?連你也要暫避風頭。”
歧白想到了今日喬世昌所說的流言蜚語,很快就把這兩件事聯想到一起了。
扶逐撫了撫歧白的背,順着脊椎捏到尾椎,在他臀上輕拍兩下:“曾也與他師父有幾分交情。故而不出手阻攔,但也僅此而已了。”
歧白被摸得整個人舒張開,呼吸熾熱,欲望也有些擡頭。
扶逐卻在這時候把他松開,他眸光溫潤,語氣和緩:“後幾日,我便在家中休養,順便……盯着你修行。”
“天師的法門,也不要落下了……前些日子給你的書,都看完了嗎?看完了便看新的。”
好溫情的話,歧白卻莫名打了個寒顫。
“看完了,”歧白無言幾秒,臉蛋又紮回他胸口,悶悶地,“……我會好好修煉的。”
扶逐給了他難得的溫柔,也說到做到。
他接下來的幾天,讓仆從回絕了所有的賓客,專心待在屋内打坐冥想,鞏固修為,還要指點歧白的術法。
丘家那役,他似乎雲淡風輕,又似乎還沒有康複回來。
劉瀾在這幾日裡頭也來找過他一日,仆從也沒有将他放進來,好言相勸,說扶大人盯着小少爺呢,他如何都是出不去的。
堂堂十七皇子一聽扶逐在家,跑得比耗子都快,還強裝了一下面子,說有事務要處理。
仆從不敢當着他面笑,忍了又忍,怕被拖出去砍頭。
京城也有大事發生了。
歧白在屋内這幾日,除了同往常一般修行,還看了不少天師的書。
除此以外,他還聽扶逐講了不少鬼怪的故事——例如如今在京城的肆虐的這隻鬼,是一隻來尋仇的病痨鬼。
這隻鬼放在天地動蕩前,便已經能算得上大能。放在如今,沒有人族天師的阻擋,它幾乎無人可敵。
所有凡人百姓,被病痨鬼沾身過,隻是會病弱幾日。而他真正的目标,卻是纏綿病榻,行将朽木。
——僅僅是病死,不會讓病痨鬼滿意。
他會讓他的仇人,在重病和康複中反複掙紮,最後再由他來了解他的性命。
“他”的仇人,是寰天的一位富紳。
歧白聽到這,忍不住插口問道:“這位富紳究竟做了什麼,讓他這麼恨?”
扶逐說起這個,隻是像說起來天邊的雲、路邊的草:“他害了很多人。放貸、殺人,奪妻、殺子……至于這位病痨鬼,是一位久卧病榻的苦命人,在即将有康複希望的時候,全村被洗劫一空,治病錢也被搶走。”
“他被滅了滿門,那富紳瞧着他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讓他睜着眼看着鮮血淋漓,沒有殺他……他一個人病死了,或者,興許是餓死的。”
扶逐往歧白手裡塞了一碗果餞:“聽得這麼入神?這些故事都是那鬼怪所述,他生前執念在死後已經扭曲,不能全信。”
“寰天之中的鬼怪作孽,隻有十之一二源于仇。”
歧白咬了一口果餞,酸得把眼閉上了。
他突然想到:“我先前在月斜樓認識了一個人,他身上好像就有隻病痨鬼。”
扶逐也嘗了一口,表情沒多大變化,眉頭稍稍皺着:“這麼酸。”
他聽了歧白的描述,指尖敲了敲桌面。
“小白,”扶逐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下,“你認識的這位朋友,可不是人。”
扶逐:“病痨鬼可以将疫病發散給妖怪、人類來增強自己的實力、維持人形的體态,他第一眼,怕是就知道你是妖了。”
歧白睜圓了眼:“他就是那隻病痨鬼?”
扶逐去搖頭:“不是。”
歧白見扶逐不再說,就猜想到,這洪子虛應該不是什麼大禍害。
或許他當真是來寰天“求醫”的小鬼罷了。
扶逐這話頭落下,又提起了一個新茬,他向歧白伸出了手,目光平和:“小白,來,看看你的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