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地向前邁出一步,每一步都帶着威脅和壓迫。
“自然不是。”男人搖了搖頭,腳步未停,“其實我是來邀請你的。”
邀請?
芥川龍之介警惕地望着男人,一個字也沒有相信。
男人身上的氣息從最開始就沒有收斂,惡意幾乎撲面而來,根本不是邀請一個人的姿态。
似乎知道芥川龍之介在想什麼,男人做出解釋。
“原本,我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來幫助我完成一些事情。而你,也需要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教會你一些東西。”
“不過……我改變主意了。”
他的眼神冰冷而銳利,像是冬日裡的霜,透着一股刺透骨髓的寒意。
“如果一個人是出于本人意志使用暴力,那不管多麼殘暴都算是人性的一面。可是,如果一個人作為環境中的一個變量,無意識地傷害他人……那就隻能是單純沒有智力的害獸。”
“你說在下是害獸,”灼熱的情感重新在芥川的血管中奔騰,“那你們,又是什麼?”
“我嗅出來了,你身上的亡魂的味道,比鐳缽街最惡貫滿盈的惡徒還要濃郁。在這個城市,能沾染上這等臭味的人,隻有比黑暗還要黝黑的地方才能擁有——你是黑手黨吧?一個黑手黨說在下是殘暴的害獸,未免也太可笑了!”
聽到芥川龍之介一口道出了自己的身份,黑衣男子,不,應該說,太宰治卻并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神情冷漠地看着芥川,語氣譏诮。
“啊,真不錯,猜出了我的身份,那麼,我該表揚你嗎?”
陰陽怪氣的語氣配上太宰治那傲慢至極的表情,芥川龍之介心中的火氣愈發旺盛。
芥川用顫抖的手臂撐起身體,傷口傳來劇痛,憎惡的火焰卻沒有熄滅。
“你該不會是想說,像你們這樣的人渣……使用的暴力,就是正當的吧?”
“不明白嗎?”男人喟歎一聲,随即說道,“不過我本也沒認為一句話就能讓你想明白。”
“你想說什麼?”芥川龍之介的臉色陰沉,他緊緊地盯着男人,眼中燃燒着怒火。
“我說你是一隻沒有智力的害獸。”太宰治的聲音平靜而冷漠,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你沒有自己的意志,隻是被環境左右,容易被别人利用。你隻會無意識傷害他人,就像一隻野獸一樣。你殺死了那些人,卻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簡直就像一個殺人的工具,一具沒有靈魂的傀儡。”
“你以什麼資格和立場評判我?”芥川龍之介隻覺得可笑,一個滿手鮮血的儈子手,卻來指責自己為夥伴報仇的行為缺乏合理性。
“說在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在下當然知道!”芥川龍之介眼神銳利,語氣堅定地說,“在下是為了給枉死的夥伴報仇,為了将作惡的仇人送下地獄,這就是在下在做的事情!”
為了給夥伴報仇,為了實現和夥伴們的約定,将敵人送入地獄,還有比這更正确的正義和倫理嗎?
太宰治聽了芥川龍之介的話,停下了腳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哦?你倒是挺會為自己的行為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的眼神中仿佛帶着一種能穿透靈魂的能量,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你的破壞與Mafia不一樣。Mafia的破壞有目的和合理性,但是你連這些都沒有。你的暴力會破壞一切的事物,會将你愛的人卷入其中,甚至還包括你自己。”
“殺死敵人的那一天,你明明沒有思考過同伴。”太宰治的聲音冰冷而尖銳,仿佛要刺破芥川龍之介的耳膜。
“殺死敵人,咬碎所有擋在前面的敵人的脖頸,懷着憎恨的感情,拉上更多的敵人為自己陪葬。隻是這樣單純的發洩而已。所以你才近乎急切地去尋找你的仇人,為此,其他的東西,夥伴也好,妹妹也罷,都隻是你為了合理話這個行為給自己找的借口而已。”
“歪理!”芥川龍之介說道。
“呵呵,這可不是歪理,這可是有充分證據的推理哦。”太宰治依舊帶着他那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個小醜一樣看着芥川龍之介,“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給死去的夥伴們報仇,那麼,從他們死去到現在為止,你有産生過悲傷、懷念又或者難過的心情嗎?”
芥川龍之介的表情刹那間僵住了。
“啊,真是遺憾。”太宰治似乎并不意外,他搖了搖頭,語氣中帶着一絲嘲諷。“看來是沒有呢。因為你連他們的死去的樣子都忘記了。你隻是單純的想要殺死敵人,想要把擋在你面前的敵人全部咬碎。你的行為,不是在複仇,也不是為了告慰死去的夥伴。從行為上看似乎是殺死了仇人沒錯,可你自己也很清楚,你隻是單純的殺戮,隻是單純的破壞而已。”
“我……”芥川龍之介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想要反駁太宰治的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沒有産生過悲傷那樣的情緒,他唯一誕生的感情隻有憎恨,隻有點燃整個胸脯,不發洩出去就會被整個引爆的憎恨。
但是,有憎恨還不夠嗎?抱着堵上性命也要為同伴們報仇的信念,這樣的行為難道是錯的嗎?
好像看出了芥川龍之介的内心想法,太宰治的眼神變得更加犀利。
“你還真是蠢得無可救藥。”太宰治搖搖頭,“報仇?為了報仇不惜賠上性命?你就沒有想過,在你死了之後,被你遺棄的妹妹會在這個城市遭遇怎樣的事情嗎?”
銀?!
一股從未有過的燒灼感席卷了芥川的全身。
這個男人為什麼會知道妹妹的事?妹妹還沒有回來,難道跟這個男人有關系?不,不管是什麼原因,現在都不重要。
“銀在哪裡?”芥川龍之介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聲,“你把她怎麼了?”
“你在說……這把匕首的主人嗎?”太宰治把玩着手中的物件,惡劣地笑着。
看清太宰治手中的匕首的模樣,芥川龍之介瞪大了眼睛,忘記了呼吸。
那是妹妹銀的匕首,是銀絕對不會離身,用來自保的武器!
“混蛋……”芥川全身的肌肉因憤怒而嘎吱作響,“混賬,混賬,混賬!你敢動她!在下定饒不了你,饒不了你!‘羅生門’!”
“去死吧!”
芥川憤怒地一聲令下,他的衣服發生了爆發性的成長。羅生門化作利牙猛獸,以音速射向敵人。
然而……
“真沒意思啊。”
太宰治随便揮了揮手,獸頭就像枯葉般散落了。
“什麼……”
就在芥川吃驚的時候,太宰治一拳擊向芥川的臉,緊接着一記前踢結結實實地擊中他的腹部。
芥川被踢得蜷起身子,伴随着四濺的鮮血和嘔吐物飛了出去,腦袋磕在石地上,發出了沉重的聲音。
“你殺不了我。”太宰治一邊揉着剛打過人的拳頭關節,一邊說道。“以你現在的模樣,我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休想碰到我一下。”
“唔……”
芥川發出了呻吟聲,因為頭部受到了重重的一擊,全身都在打晃,視野變得模糊。
他的失血量已經超出了極限,别說戰鬥,他現在就連路都走不穩,随時都可能丢掉性命。
即便如此,他依舊撐着顫抖的膝蓋站直身子,用渙散卻依舊銳利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太宰治。
“把銀……還回來……”
他的嘴唇無意識地重複着這幾個字。
從他體内流出的血液滴落在小道上,很快就冷卻了。
太宰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想說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想說,他的神色淡淡,哪怕芥川龍之介當着他的面再次發起了攻擊,也沒有影響他的分毫情緒。
“我還以為,你早在放棄自己生命的那一刻就放棄了芥川銀這個妹妹了呢。”太宰治再次化解了芥川龍之介的異能攻擊,随後緩緩地向前邁出一步。
“為了複仇,放着受傷的妹妹不管不顧,複仇結束僥幸存活後,不關心妹妹的心态和處境。距離你殺死仇人明明已經過了一個星期,為什麼傷勢沒有絲毫好轉?因為你根本就沒有好好養傷吧。你不在意自己的生命,隻為自己完成了夙願而感到滿足,對求生保持着消極怠工的态度,任由妹妹照顧自己,但是不見得有多配合。恐怕在被照顧的期間,還自以為是地對妹妹說過交代後事一般的對話吧?”
“在下是為了……”
芥川龍之介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緊緊地握住了拳頭,試圖反駁男人的話。
可是無法反駁,反駁不了。
太宰治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芥川龍之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覺得自己的生命根本就無關緊要,對吧?”
“總是餓着肚子,身邊的朋友一個又一個死亡,要像野狗那樣不擇手段争搶才能活下去,如果活着就是這個樣子,如果活着就是苟延殘喘,活着就是要付出這樣的代價……這樣的世界,真的有活着的意義嗎?”
“不知道生存的意義。‘我這一生,活着不過錯誤而已’。你抱有這樣的想法。”
“沒有任何生活的保障,人命、尊嚴在貧民窟一文不值,你找不到活着的價值。因為你從小就在底層苟活着,你沒有體會過那些值得你掙紮在這個殘酷世界中的東西。所以,面對死亡也沒有一絲恐懼。或者說,你在在渴求死亡吧。”
“懷有這種想法的你,卻還想要有資格保護唯一的妹妹?”太宰治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嘲弄,“如果你這麼認為,那就太可悲了。你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障,還談什麼資格?”
“想要保護好别人,首先要有足夠的實力去保護自己,隻有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好别人。”
“既然如此,不如我來幫幫你。”
說完,太宰治頓下腳步,有條不紊地從自動手槍的彈匣中取出子彈,又放回去三枚,再将彈匣重新填回手槍。
然後,他用槍口指住了倒在地上的芥川。
“本來是留給那三個垃圾的,但是,銀她選擇了自己的處理方式。那麼,這多出來的三枚子彈就回敬給導緻她面臨這一險境的罪魁禍首——你。”
“來切身感受一下吧,芥川,你究竟有多愚蠢,又有多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