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郵局出來,拿着風車走在大街上還有些局促。一會兒把手背在後面,一會兒又放到前面,也覺得别扭。
更别扭的不止這些,走了沒多久,他就聽到父親叫他的名字,“文琮!”
自家的車子駛到他身邊,他父親伸出頭來問他,“這個時候不在家裡陪你阿奶,街上瞎走什麼?”
第二句話便是,“多大的人了,還拿個風車消遣。”
父親和母親都面色陰沉,他們的車子後面還跟着另一輛,車上坐的是大哥文琦、大嫂、景然,還有另一個老先生。這才明白,他們應是為錦裡的事來的。
他木讷地不講話,母親緩聲道,“還站着作甚,上車吧。”
從這裡到老宅沒太遠的路,可車裡陰郁缭繞,竟覺得路程更遠了。
下了車,父母領着那男子急匆匆地往大廳走,大哥大嫂跟在後頭,他悄悄找了個丫鬟讓她暫時保存風車,才跟過去,追上了景然。
景然沖着他啞然一笑,他看見景然手上也拿着藥箱,便明白了他跟來的意思。
景然也笑着解釋道,“昨天我母親知道消息,派我跟着來。”
文琮理解地笑笑,和他一起走進廳堂。
文琦才踏進廳堂,老太太便由芮香扶着,幾步走到他眼前,右手拿着拐杖,削他的腿,“不中用的東西!虧你還留過洋,還做出這樣敗壞門楣的事!”
文琦沒想到阿奶打得這樣用力,可又不敢出聲求饒。
靜怡猜老太太隻是做戲給自己看,也不去求情,冷冷地站在一邊看好戲。
劉太太心疼自己的兒子,仔細數着次數,覺得差不多了才攔着老太太道,“娘,身體事大,仔細累壞了身子,一會兒讓他老子好好教訓他!
老太太這才作罷,芮香攙着她坐到主位的八仙椅上。
“娘,沛霖昨晚已經教訓了老大,為今之計,是不是先看看錦裡的肚子裡到底有沒有孩子?先前隻是婉凝的診斷,她也沒坐過堂,興許就診錯了?”劉太太先開口道。
老太太默許,劉太太才讓人把從上海帶來的老中醫請進來。
“沛霖從上海最好的中醫所請來的婦科的專家,幾十年來沒有誤診的。”
老太太讓人把錦裡也帶來。
靜怡的眼睛都在錦裡身上,她倒要好好看看文琦看上的女人到底長了怎樣的狐媚相。
柳葉眉桃花眼、弱柳扶風的身條、勝雪的膚色,罩着一身緞面蘇繡的晚清式衣衫,确實是個魅惑的美人。
靜怡狠狠地剜了文琦一眼,文琦的心思也都在錦裡身上,全然沒注意靜怡的眼神,靜怡更覺得氣憤。
錦裡還按照下人的禮數一一行禮,又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坐下來讓老中醫給号脈。
來之前劉家老爺給老中醫講得清楚,這個脈象要仔細瞧,慢慢斷。他不急着下結論,過了許久,收了手,又喝了口茶,才緩緩道,“嗯,寸微小,呼吸五至。是喜脈,從脈象上看,受孕将近兩個月了。”
靜怡手上的還未剝開的柑橘突然滑落到地上,她的丫鬟趕緊撿起來,遮掩過去。
劉太太的臉上頗有喜色,但還掩飾着聽老太太發落。
老太太讓下人把老中醫請到客房休息。
靜怡終于按捺不住,說道,“如今醫生也不止中醫一家,西醫診斷更準确,偏巧我哥哥就是學醫的,也讓我哥哥給你診斷診斷吧。”
錦裡滿是驚恐的表情,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劉太太,柔聲道,“錦裡全憑老太太、太太做主。”
當着老太太的面,太太自然不敢多說一句,幹坐着等老太太發話。
老太太第一個不願意瞧西醫,但這件事若不能讓靜怡來個心服口服,處理稍稍不當,耽誤的是劉家的生意,馬虎不得。于是她說,“既辛苦景然走一趟,當然要看看的,景然你隻管看,也讓我們見識見識你從美利堅學來的高明醫術。”
景然謙虛地說,“老太太,我學的西醫隻是和中醫瞧病的方法不一樣,分不上高明不高明,老太太吩咐了,景然用心瞧病就是。”
景然從醫藥箱裡拿出聽診器,坐在錦裡的面前,俯下腰将聽診器放在錦裡的肚子上。
錦裡下意識地向後坐坐,不好意思道,“趙家少爺,您别離我這樣近,男女授受不親的。”
景然理解錦裡的尴尬,但解釋之詞當然不該自己說,隻聽文琦說道,“錦裡,你别胡鬧,洋大夫瞧病就是這樣的,乖乖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