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晚上是極悶熱的,而今日不知是因為天氣還是心情,文琮和婉凝都覺得更悶熱了。才走了幾步路,額間便有絲絲汗迹。他和她還笑文钰的古靈精怪,又幾乎同時想到,“未婚妻”。
婉凝初入他們家族比較常出入的社交圈,就被文钰冠以“未婚妻”三字,而文琮比婉凝更懂得PeterWu的為人,他極高頻次出入各色社交場所,又是逢喝酒必醉,醉後必吐真言的性子;明天一大早,全上海的大大小小的社交圈,上到劉家都可能極少涉足的極高段位的商政圈子,下到高級交際花彙聚的白相之地,可能無一不知,上海進出口貿易大戶劉沛軒家的三公子,有一位作風中式、中規中矩的未婚妻。
“未婚妻”的字眼在文琮的腦海裡閃過,感覺,怪怪的,不是好,亦不是不好;不知是好,亦不知是不好。
但帶她去林宅之前,他也不是沒有心理準備。
“文钰沒有章法慣了。”他開口開解她。
她紅着臉,低着頭微微地點頭。
她的心裡有些複雜。
便岔開了話題,“剛才在林宅,Aunty Lin叫你Godfrey,那是你的洋文名字嗎?”
“嗯,在外頭上學時,署名是Fohjien Godfrey。”文琮轉而驚喜道,“你的英文發音很好,聽一次就記住了?”
婉凝笑着颔首,并非點頭,又道,“文钰曾給我一本入門書,Father,Mother,Uncle,Aunty,我會念。”
她一邊說着一邊擡起頭看他,自然而然地撞上了他的眸子,他黑沉沉的眸子裡有她的影子。
就這一下,兩個人極有默契地,停下腳步,正是一棵桂樹下,桂花似開非開,已有微微芬芳。
“噢,去國立同濟大學念書的事,你跟母親提起過了?”
她又垂下頭去,緩緩開口,“提過了,寄母說要等寄父從香港回來定奪。”
她前幾年從父親的旅行書籍裡看到過“香港”,好像,是在廣東更南邊的地方;從上海坐火車去南京都要幾個小時,從香港到上海,要幾天吧。
“父親是公事往來,可能還要去南洋、台灣,等他回來,秋季開學的報名已經趕不上了。”文琮嚴肅道,“前些天也帶你看了些,你可有很想念的課目?”
“倒也沒想好。”婉凝笑道,“我知道些藥理、算術也學過些心算,旁的便沒什麼了,想來像哥哥一樣念理科,不是很适合。文學上父親早教過許多,倒也沒太大學習的必要。”
她對功課之事,心裡有數,文琮心下更愉快,又道,“繪畫一類,婉妹國畫造詣已經頗深,若為功能上的考量,我不建議你再念繪畫。”
婉凝點頭同意,又惋惜道,“還是先等寄父回來再定吧。”
文琮不知母親為何拖延婉凝念書之事,文钰大學選科時,父親、大哥在美利堅,二哥在德意志,隻他放暑假回上海,便幫文钰選了科,父親亦是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