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劉學妹之事,全然是發乎情的自由戀愛。國民政府成立了十幾年,自由民主之風早就吹遍大江南北,更何況這裡可是上海,東方小巴黎的上海,上海的大學生,時髦的大學生,也該走在時髦之列。”沈家高談闊論,論證自己與文钰的感情絕對是“時代的标杆”。
然而家俊的言語措辭欠妥,劉父還未開口,文琦先開口道,“按照沈先生的說法,家妹被你引誘之事卻都是合情合理了。”
“文琦兄詞話何講?文钰是個有理智有意識的正常人,何來引誘二字,男女之事本就你情我願,這點關竅,想來劉大少爺比我懂。”沈家俊原在陳墓劉府小住了幾日,也知道錦裡和文琦之間的绯聞,他又與上海的幾家小報的記者打得火熱,上次《申報》绯聞一事他已有耳聞,再後期猜想加工,便也八九不離十了。
這個沈家俊也是個不好對付的,文琦轉念,少不得更為自己的妹妹叫屈。
文琮更是第一個耐不住性子的,也不管他錯過了哪些事情,隻管跟沈家俊要一個說法,直接道,“那麼沈先生今天來是何意?”
“劉三公子可能半道插進來,還不知我意。”
“不止我三弟不知,我們聽了你一小時的高談闊論也竟不知你此來何意。”文琦又道。
其實他哪裡猜不出沈家俊的意圖,隻是沈繞了這麼大的彎子,也該點到主題了。
沈家俊倒也不再拖沓,福着手轉身正面對着劉父道,“請劉伯父成全我與文钰的婚事。”
劉父卻并不着急表态,過了幾秒鐘,才道,“你說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文琦先意會了父親的意思,替父親下了逐客令,“今天就先到此為止,父親也累了,這事過兩天再談。”
沈家俊嘴角微微一笑道,“今日我先離開倒也沒什麼,不過劉伯父和文琦兄也要明白,文钰想來也有三四個了,紙包不住火,把她悶在這劉府宅院總歸不是什麼好辦法,送回陳墓,估計更是人多口雜。我們本就是兩情相悅,再者我這畢業也有兩月有餘,馬上前往南京赴任,多少可以比避風頭;倘若劉伯父還能在政府裡運作一二,我能謀一個要務差事,想來也沒多少人敢議論政府要員明媒正娶的太太。”
明媒正娶?
沈家俊此話在清王朝時恐怕隻是癡心妄想,一個出身市井的孤寡少年,與江浙巨富的大小姐,如何聯姻?民國之後,都說“人人平等”,所謂“民主”也。然則在淘金場之上海,确常有出身草莽,一夜暴富的富人;也有出身寒門,一朝得道的大小官員,然則世家貴族仍堅持與門當戶對之族通婚,是自古以來約定俗成的規矩。
沈家俊離開不久,劉父即與文钰單獨面談,文钰一向在父親面前淘氣撒嬌,如此嚴肅正式還是首次。
文钰态度決絕,堅持道,“這些時日我已經想得很明白了,我要把孩子生下來。”
文钰的堅持,劉父并不意外,但他看着眼前被整個劉家寵大的少女,也在思考是不是都是自己,太寵愛的緣故?
文钰的性情與她姑姑相近,由着性子慣了,從不考慮太多。而文钰的姑姑,劉父唯一的妹妹,亦是執着之人,在民國剛剛成立之時,追随革命黨人,遠赴俄國,十幾年來并無音訊。
文钰見父親并未表态,又接着說,“父親也已經見過沈學兄了,他的心思父親也明白了。”
“他如何的心思籌劃,你懂麼?”劉父開口道。
文钰如何懂?
文钰問這一句,實則多少有不踏實的緣故,她一直不知道,沈家俊是否會與她結婚;或者說,他們新新人類交往時,到沒考慮過結婚一事;可是她也困在家裡這麼久,父親管的嚴,交代了管家和丫頭,不準她跟外頭交流,不止不允許她出門,不需用電話,就連送出去的信都要一一排查的;如此失聯幾月,沈家俊還能上門,卻知應是好消息吧。
父親和母親還是太老古董了,思想傳統,趕不上摩登時代的時髦思維,但父親一定是愛我的,隻要是我求了父親的事,父親也一定會答應的。
于是文钰又繼續道,“我們本就有結婚的打算,隻是您一直在外,沒來得及跟您講;而且出了這種事情,确實是始料未及,但我和沈學兄自由戀愛,心思已定,父親和母親也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