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程偲旭聲音沉了下來，帶着深深的無奈，“就算霍雲栖沒做後來那些事，梁臾也隻是把他當個長輩。而且，以梁臾的身份，真結婚能不上新聞？”

“我......”林嘉燊小聲辯解，“她跟我說過和她爸爸有些矛盾，我以為她是賭氣跑來A市跟霍雲栖協議結婚，所以看起來不親密。”

“哇哦。”程偲旭再次忍不住贊歎他出色的腦補能力。

“所以，跟梁臾有關系的是霍雲軒？”

林嘉燊亟需從頭到尾厘清狀況。

“對啊。”程偲旭理直氣壯，“我們都覺得你父親和霍董定下了婚約，你自然是知道霍家這些事的，诶不是，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啊？”

“我該知道什麼？梁臾和霍雲軒的過往？還是霍雲軒是怎麼死的？”

程偲旭沉吟半晌，才緩緩開口：“如果梁臾在你面前停止心跳，你會怎麼做？”

“不顧一切救她，用盡一切辦法，隻要醫生沒有宣告死亡就絕不會放棄，我不會讓她出任何事的！”

“呵。”程偲旭一聲苦笑，“你們還真挺合适的，梁魚魚也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什麼意思？”

“三年前，梁臾帶交往了兩年多的男朋友霍雲軒回家，開心地把他介紹給家人。雖然霍雲軒英俊潇灑，家世也還過得去，卻有先天性心髒病，她父親對此很不滿。那是一次非常糟糕的會面，饒是有梁峋哥鎮場也沒避免鬧得雞飛狗跳。回來後不久，霍雲軒邀請梁臾去摩天輪約會，在升至最高空時向她求婚，就在她快答應的那一刻，突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摩天輪發生故障......”

“霍雲軒心髒病發作了？”林嘉燊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

“對啊。那個轎廂的監控沒有聲音，就是那個畫面我都不忍心看第二遍。霍雲軒那天沒有随身帶藥，高空也沒有急救設備，她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還是眼睜睜看着霍雲軒在眼前停止心跳，無能為力.....”

“難怪......”

難怪她總是去做急救培訓的義工，難怪她看見摩天輪的時候會崩潰......

“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嗎？”程偲旭有些不忍心繼續往下說。

“後來呢？”

“你剛才說如果梁臾發生意外，你會堅持到最後一刻，不放棄任何希望。她也是這樣的人。摩天輪供電恢複落地後，她抱着霍雲軒上車，一頭紮進風雨裡，下山的彎道又陡又滑，一時不察，發生了車禍，撞上了一棵繁茂的樹。”程偲旭聲音哽咽，“總之，我們找到他們的時候，霍雲軒的屍體已經發硬，臉龐被樹枝和玻璃割得面目全非，眼睛大大地瞪着，而梁臾，她已經疼得暈了過去，還是死死地抱着他。”

林嘉燊一時無言，他從沒想過梁臾不願提及的是如此慘烈的過往。他從前的那些小性子，那些荒唐錯位的嫉妒與挑釁，都顯得那麼蒼白可笑。

早就該察覺的，梁臾總是壓抑着情緒，幾乎從不開車，害怕傷口害怕鮮血，因為看見别人受傷害而痛苦，連她的母親蒲女士設立關愛先心病的基金都和這件事有關。甚至，老林前幾天說的話，不希望他成為别人情感的替代品，都是在暗示。

所有人都知道，隻有他沉迷在自己構築的苦情背德幻想裡，忽略了這些呼之欲出的疑點盲點。

“林嘉燊，”程偲旭第一次鄭重地叫他全名，“梁臾是個很善良很真誠的人，她或許會回避表達情感，但絕對不會将自己的悲傷施加在别人身上，她從來沒想過傷害你，更别說什麼讓你當小三的荒唐事。”

“我知道了。”

他知道，他錯得很離譜。

“我有點累了，至于梁臾和霍雲軒的過往，所有東西她都放在築城的那座院子裡了，你想知道就直接問她，她會告訴你的。”

“好，謝謝。”林嘉燊聲音發澀。

結束通話後，他倚着天台的牆壁滑坐在地，心中湧動着說不清後悔、害怕、心疼還有絕望的情緒。

一個死在眼前無法拯救的愛人，她當時該多絕望啊？

吹了許久涼風，算着時間梁臾應該滴完了今天的藥，他整理好情緒回到病房。

病床上，梁臾依舊困在絕望的夢魇裡，林嘉燊不自覺紅了眼眶，顫顫巍巍地握住她的手，捧在胸口。

“别難過了，醒來好不好？也摸一摸我的心跳？”

喃喃自語化成心疼的淚，啪嗒啪嗒滴落在掌心，聚成悲傷的湖。

他想起程偲旭提到的存放着梁臾和霍雲軒過往的院子，從她的包裡找出鑰匙。關于梁臾的一切，他全都要知道，他要重新認識一次眼前的愛人。

林嘉燊在那座院子待了一夜，翻開那些過往時，他不免有些嫉妒，他們曾有過那樣幸福的時光，那樣純粹明媚的笑，梁臾幾乎沒有向他展現過。但很快他又感到自己很卑劣，他像隻偷走别人回憶的老鼠，從陰溝裡探出頭，以為自己也是光明的一部分了，還自以為聰明地做了拙劣的模仿。

待到天光大亮，他翻湧的情緒已然平靜。

無論梁臾心裡怎麼選擇，隻要她醒來，隻要她能不再受苦，他可以為她付出一切。

再次回到病房，他看見晨曦的光落在梁臾的臉上，煥出幾分生機，她的燒終于退了。

他俯身，用額頭試探她的溫度，忍不住蹭了蹭。這樣親密的舉動，以後恐怕是再也做不得了。

忽然，他感受到臉頰有一陣癢意，扭頭一看，她的睫毛在輕輕顫動。

她緩緩睜開眼，眼裡有幾分迷茫，張了張嘴，輕輕喚着眼前的人：“......雲軒？”

林嘉燊一愣，随即笑了，握住她的手。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