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臾已經三天沒主動和林嘉燊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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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林嘉燊剛跑到樓梯口就後悔了。
拉開天台門的一瞬間,山間的夜風穿過狹管呼啦作響,像清脆的耳光無情地甩在臉上,将他從混沌恍惚中扇醒。他如今假冒霍雲軒的身份,從梁臾口中聽到那兩個字再正常不過,而初見那天的吻,連梁臾自己都不記得了,他又有什麼立場耿耿于懷?
遠處的煙花還在機械般按照程式綻放,親手毀掉浪漫的氛圍後,再看它們,不過是一團團排隊燃燒的火藥,綻開的不過是虛影,從來也不存在期待。
看久了有些刺眼,視線開始模糊,心也變得朦胧,他看不清自己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梁臾永遠想不起來,把這場虛妄的夢做得再久一點?還是心底一直懷着隐秘的期待,奢望她能認出自己,在這場愛情中擁有姓名?
梁臾還站在原處,盛大的煙花在她身後競相怒放,将她的身影襯得愈發單薄,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最絢爛的那束強光吞噬,消失無蹤。
咻——砰砰砰砰砰——
煙火表演達到高潮,密集的轟鳴震耳欲聾,璀璨光瞬間将天台照得亮如白晝。林嘉燊這才發現梁臾一直在看着她,她的眼神裡有疑惑、迷惘、脆弱,還有随着火藥炸開的诘問:
你跑什麼?
那雙漂亮的杏眼此刻竟然失了高光,黑洞洞的,望不到丁點亮。
他的心一下揪住,他做了這麼多不是為了讓她難過的,他想看她笑,想看她鬧,想看她撒嬌鬧脾氣,但絕對不想讓她傷心。
震耳欲聾的煙花轟鳴,掩蓋他沉重的腳步,他走到梁臾面前,牽起她的手,虔誠地落下一吻。
這是他的緻歉。
下樓的時候,梁臾問他為什麼突然跑開。他支支吾吾解釋不清,最後推說煙花太吵心髒有些不舒服。她瞥了他一眼,眼神說不上心疼還是疑惑更多,指甲輕輕在他手背上撓了一下,小聲說了句“那以後都不看煙花了。”
她委屈,她氣惱,可她一向是知道他的健康問題的,這個理由一搬出來,瞬間将她即将噴薄而出的質問與怒火死死封堵,生氣的話不該說、不能說,也說不出口,最終那股熾烈的岩漿隻能硬生生倒流,熔岩般悶在心底,化成幽怨的沉默。
從那天開始,她就沒主動和他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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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鬧鐘的震動剛停止,林嘉燊便悄然起身。他俯身替梁臾擦去額角的汗珠,再細心地掖好被角,最後在她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才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
已經三天了,不管他怎麼哄怎麼逗,梁臾都隻是淡淡地看他一眼,撿必要的問題回答,像是當他是個普通的合租室友。
這幾天他備受煎熬,常常趁梁臾睡着時翻看霍雲軒留下的物件。
他把霍雲軒的遺物當成了課件般細細研讀,竟然驚訝地發現,無論是照片、情書、日常記錄還是自白錄像,都隻有快樂的回憶。在霍雲軒的鏡頭下,梁臾永遠是笑着的,就連嗔怪他的時候眼裡都帶着笑,嘴上說着生氣,語氣卻在撒嬌。
看到最後,他非但沒找到解題之道,反而被一種深重的無力感擊中。霍雲軒好像永遠不會讓梁臾不開心,而他自己,作為挨過她一巴掌的男人,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簡直和呼吸一樣容易。
隻有真的霍雲軒才會讓她開心吧?
喪氣的念頭一旦破土,便瘋狂滋長。他躺在地闆上徹夜難眠,冷冰冰、硬挺挺地熬到了天亮。
叮——
烤箱的提示音将林嘉燊喚回現實,他搖搖頭,将那些亂七八糟自怨自艾的想法甩出去。他本來就不是霍雲軒,又何必執着于霍雲軒的方式呢?教材上寫的東西,不是總能應用于實踐的。霍雲軒沒教,沒準林嘉燊的法子能行得通呢?
他從烤箱裡取出剛烤好的佛卡夏面包,切開以後伴着熱好的牛奶放上餐桌,正準備去叫梁臾起床,她就從房間裡出來了。
“醒啦?正準備叫你呢。”林嘉燊讪笑,“來吃早餐吧?”
梁臾一聲不吭坐下,面無表情地将面包往嘴裡送,咬了一口就放下手中的半塊面包瞪着他。
“怎麼了?不好吃嗎?”他連忙問,撿起那半塊面包嘗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部柔軟,黑松露芝士和培根充分激發了麥香和橄榄油香,站在專業烘焙的角度這個面包烤得很好。
對面的人不說話,隻瞪着他。
“是口味不喜歡嗎?”他更疑惑了,從霍雲軒留下來的課件來看,梁臾喜歡黑松露口味的食物,培根芝士也是常規搭配,這個面包從制作到迎合喜好方面都是不出錯的。
她歎了口氣,垂下眼不看他。
“到底怎麼了,可不可以告訴我?”他湊到她身旁,牽着她的手小聲問。
她不答,也不扭頭看他。
“小魚~”他實在沒辦法,索性不管不顧地抱着她左搖右晃。
“魚魚魚魚魚魚魚~”他急急密密地喚她,像隻挂在她身上的小癞皮狗。
她突然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唇畔,試圖阻止他出聲,他才不管,依舊黏黏糊糊地喚着她,她索性兩隻手指一捏,封印他的雙唇,他依舊不放棄,含含糊糊咕噜咕噜的聲音漏着縫往外冒,她指尖發癢,微微蹙眉,手一縮,立刻被他捉住。
“抓到了。”他一臉得意。
她想掙,沒掙開,“抓到什麼了?”
“小魚呀。”他答。
她眼皮一掀,任由他握着手,“十三點。”
“什麼意思?”他故作不懂。
“癡線。”她沒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