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那副掌控全局的高姿态氣得夠嗆,轉身離開後廚,秦微拿出紙巾擦幹嘴,起身跟上。
倒也不是惹她生氣有多爽。
他純粹是想逗她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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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謝聽雨全程戴耳機聽歌,身體緊貼車門,恨不得隔他十萬八千裡。
另一側的秦微閉目養神,嘴角勾着一絲作惡的笑。
“咕咕。”
渾厚的重低音從她肚子裡傳出,她戴耳機聽不見,可那聲音飄散在靜逸的車廂裡,前排開車的小馬達忍不住往後瞟了一眼。
後座兩人的姿态截然相反,一人蜷縮在角落生悶氣,一人氣定神閑,眉眼帶笑。
通曉人情世故的小馬達察覺到他們之間微妙的氣氛,瞧見街邊的糖炒栗子店,下車買了一份,順手遞給秦微,一句話沒說,他知道男人會懂。
秦微捧着糖炒栗子愣了半晌,側頭瞥向和他劃清界限的小姑娘。
剛才她走的太急,插進頭發的筷子還沒來得及摘,工整的西裝外套被她揉捏的不成樣,車窗外滲入的風吹起少女鬓角的碎發,指尖輕輕撩起那抹絲滑攏到耳後。
他這才看清楚,她右耳的耳珠也有一個很小的黑痣。
秦微讨厭浪費時間哄人,但現在卻鬼使神差的開始剝殼,剝好的果肉放在她手心,她察覺到有異物,低眼一看,錯愕的望向身側的男人。
他早已收回注視,繼續手上的活。
謝聽雨也不傻,别人給台階她就順坡下,嘴上還要傲嬌一番,“我不會和你說謝謝的。”
秦微面無表情,“栗子還給我。”
她立馬将果仁塞進嘴裡,空空無也的肚子終于有了一絲慰籍,她悄無聲息的朝他靠近,伸手索要栗子的氣勢比土匪還嚣張。
先前冰冷刺骨的空氣逐漸變得溫暖起來,小馬達看着迅速和好的兩人,一個靜靜剝,一人默默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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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微前腳進家門,後腳張嬸便迎了上來,壓低聲音道:“你爸回來了,在書房。”
走在他身後的謝聽雨聽見這話,拔腿便往書房方向跑,秦微眼疾手快的扯住她的書包,視線環顧一圈,問道:“我媽也在?”
張嬸輕輕點頭,通報消息隻能說一半藏一半,關于秦副市長臉色難看這件事她選擇性隐瞞。
秦微一個沒留神,許久未見秦伯伯的謝聽雨掙脫他的束縛快步沖向書房,宛如盼到親人回家,一鼓作氣跑到門前,見書房門未關嚴,剛要推門而入,下一瞬便被女人隐忍的哭腔鎮住。
“秦沐陽,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問過你,但我一直很在意這個答案。”
沈莫秋背對着書桌,被年月腐蝕的容顔不再美豔動人,隻剩下滿目蒼涼侵蝕她的五髒六腑,還有那顆随時鎮痛的心。
“那年你去英國找宋甯,如果她開口讓你留下,你還會回來和我結婚嗎?”
被質問的秦沐陽明顯愣了一下,他萬萬沒想到一直溫柔體貼的妻子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他以為自己隐藏得足夠好,算不上故意欺騙,他隻是自私的想在心裡保留一絲空間給宋甯。
她是刻骨銘心的初戀,也是那麼多年始終無法釋懷的美好。
他沒有回答,用沉默代表所有。
很多問題問出口前便已知道答案,或許是執念和不甘心,哪怕他說假話騙自己,她也能為自己這麼多年義無反顧的付出找到一個合理的出口。
可是,他甚至連欺騙都不願意,那麼她做的這一切又算什麼?
“你當年接受我,是不是因為我有幾分像她?”
既然血口已撕爛,血窟窿有多大多疼,她已經不在乎了,她不願再用自我安慰一遍遍蒙蔽自己的心,人生短短幾十載,她用了大半輩子愛上一個永遠不會愛自己的男人,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多年夫妻,即算沒有愛情也有親情,秦沐陽取下眼鏡,那張英俊的臉即使老化依然風度翩翩。
“莫秋,我知道你為了我和這個家付出了太多,等我退下來,我會陪你到處走走,去你想去的地方。”
沈莫秋聞言笑了,她轉身看他,眸底蓄滿潮濕的淚意,淚眼朦胧間仿佛看見那個意氣風華的少年。
他身着白衣沐浴在清光下,禮貌的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秦沐陽。”
那一刻,她聽見心動的聲音,天真的以為自己尋到真愛,沒曾想卻是罪惡的源頭。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嫁給你,我隻是,為自己感到遺憾。”
她淡然的留下一句話,轉身時,心碎了一地。
出身名門的她有大家閨秀的素養,做不到聲嘶力竭的發洩情緒,再難過也要保持該有的體面。
輸了,那就認。
她是沈家大小姐,她輸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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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門關上,腳步聲漸行漸遠。
暗黑的轉角處,秦微捂住謝聽雨的嘴緊緊控在懷裡,不敢暴露半點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