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牙白的月色看見了嗎?
沈清已經無暇去想這些。她的臉被口脂染了粉黛,一圈一圈暈開,暈到脖頸,暈到高領遮蓋之下,好在沈清早解開兩顆紐扣,讓一切都被照澈看明。
杜然深的手不太老實。
沈清從缺氧裡掃出一小角清明,伸手按住四處點火作亂的小鼠。
“别,你還小。況且說明白。”
……
杜然深撤回手,眼裡的暧昧也跟着冷下去。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好像她們隻是在一起看電視劇。可四周一切有色的黑白的陳設都在替她辯駁。是啊,看電視怎麼會讓她忽而有點生氣,又有點委屈?
“我還小?”杜然深冷靜下來,壓着一點點怒意開口:“姐姐,我二十一歲了。我沒有父母,成年前就沒有了,我早就可以為自己做主。”
我甚至比你更早學會獨立。可你還是覺得我是小孩子,之前的一切挑逗和暧昧都隻是和小孩子的捉弄玩鬧,是嗎?
不是的。
沈清不是這樣的人,否則她不論那該死的紅繩墜的是石還是玉,都不會甘願如此吃力地學着如何接近一個人,如何坐在她身邊,策劃一場一時興起的偷襲。
杜然深很聰明的,她還沒有作踐自己的怪癖。
沒……沒有父母?
沈清準确地捕捉到關鍵詞,連同杜然深忽然降至冰點的語氣。
當頭澆透一桶冰水,潑熄一切暧昧的熱情的,叫人冷得徹骨透心。
.
“然深……”
小姑娘低着頭,不再讓月亮窺探她的表情。
沈清張臂将她擁入懷裡。
懷中人穿得單薄,後頸都失了溫度,一抽一抽地小口呼吸着。涼涼的,每一分觸感都是。特别是肩頭一小圈布料洇出夏日不該有的清寒,沈清深吸一口氣,安撫性地輕拍杜然深的背。淚卻不知不覺也淌下來,劃下一痕痕濕迹。
“然深,對不起……我不知道……”
“沈清,你說要說明白,那我說。但我說完後,該你說。是黑是白,是好是壞,是我們……有沒有以後,都說明白。我不甘心做你玩玩就作罷的暧昧對象,也不願意永遠被認為是可以被逗着玩的小孩。我隻是喜歡你,但我不喜歡你的态度。一點都不。”
沈清看着杜然深帶着哭腔推開自己,在對側沙發上坐得端正。
“你可能不相信。算了,你不會相信的。”
杜然深沒管沈清忽而暗下去的眼神:“此前我說一見鐘情,是五年前在南溪山的一面。你當然不會記得我,因為那時我躺在自己的墓裡。”
她低下頭,怕自己真的看見沈清眼裡的嘲笑與不相信,卻還是斷斷續續說下去:
“我猜,是你的紅繩拉回了我,于是我死而複生、考上大學,最後在21歲和你重逢。這一次,我不希望再錯過你了,沈清。”
杜然深沒有再說姐姐。
一面一緣,5歲、10歲、16歲與19歲的杜然深都曾有過理想,有關不開口讨要的玩具、滿分試卷後聽不見的表揚、太浪漫主義的前路,以及那個山間回了頭的姑娘。可是物以稀為貴不總是适用的——少年人的理想可能是最難得的,卻也是最不值錢的。一次一次,她期望而後失落,甚至在短暫觸碰到後倏忽失去。她已經失去了太多,已經沒有辦法再坦然地被眼前人推開,她想要沈清。
況且,她已經足夠确定沈清不是她的親姐姐,不,親妹妹。還小時她就發現過父母房裡的避孕用品,沈女士從來都很笃定自己不會再要孩子,哪怕一向重男輕女的奶奶因此不滿,甚至對自己甩了十六年的臉色。在這一點上,她相信沈女士。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說的這些,隻是現在,和過往我們沒有遇見的5年裡,我都喜歡你。如今我隻是想要一個答案。你會要我嗎……沈清?”
沈清再看不下去杜然深這樣顫着睫一句句向自己捅刀子的模樣,起身将她拉近——要近到坐在自己懷裡,近到數不漏心跳和呼吸,才夠安心。
“我相信,我也喜歡你。”話出口得急,好像生怕慢一分懷裡人就要碎得徹底。
“那我們……”
“女朋友。我的……嗷——!”
杜然深埋頭在沈清肩膀上咬了一口,尖銳的痛感傳來,她卻沒給沈清疑惑的機會。唇覆上,接着是整個身體的重量,杜然深一隻膝蓋撐在軟墊邊,就将沈清翻壓在沙發上,欺身遮住月光。
唇舌,話語,還有重新落地的歸屬和夢境。
這個夏夜,不該有的冰終于融成春水,萬物回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