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石榴懂非請勿擾,樂得悠閑,準備下山。
“石榴!”有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
程石榴一把被廚娘拉到一邊,後者一邊幫她用布袋兜住了人參果,一邊扯着她走,小跑着扯她進了廚房。
剛一踏進廚房,程石榴便對上廚娘的眼睛--那雙曾盛滿譏诮的眼睛,現在溫情流轉。
好幾個廚娘圍過來,或是低頭,或是緊緊握住拳頭,還有廚師大叔通通面露慚愧之色。
當年他們讓她擔水劈柴,算不上無惡不作,卻也足夠刻薄,經常故意捉弄她。走廊裡突然伸出腳;柴火竈裡突然出現她罰抄的校規和筆具;把難清理的中藥罐子和粥碗都留給她洗。
“你們不會是要道歉吧。”程石榴擺擺手,“猜到了。算啦!要沒别的事我走了。”
“等等!我們要鄭重。”他們齊齊鞠躬,有人說十年間留守的親人得到了程石榴的照顧;有人說當年的事純屬他們無腦無知。
程石榴:“那是你家娘子自己勤奮,白天漿洗衣服,晚上配肥堆肥,靠雙手養活了一大家子。好,各位全部打住,我不想一一解釋,更不想回憶過去。”
“你們當年欺負她,她勢單力薄無法有效反抗。”程藝芯走了進來,“我也曾年幼無知膽小怕事。她留守期間将書院維護得如此齊整完好,屬實不易,你們再不感動真不是人了。南下抗災大家都看盡衆生疾苦了。書院日後蓬勃也靠我們了。”
還是程藝芯會說話,她程石榴佩服得五體投地。
兩人十年間通信十幾封,見面反而凸顯生疏,加上程藝芯一如既往得避諱,隻交代讓她明天繼續來書院,就拿着師娘要服用的湯藥先走了。
給曲長水的吃食也準備好了,盤盤碟碟十幾種,估計也是看他吐了胃不舒服,想看看哪種對他的胃口吧。
程石榴剛要走,廚娘又截住她,往她懷中塞了一個袋子,打開,發現全是曬幹且磨碎的人參果核。
廚娘:“他們說你喜歡用這個配肥。我們一回來就開始弄了。一點心意,别不收。”
“怎麼會呢!”程石榴抱緊袋子,對着廚娘和廚房裡幾個探頭探腦的阿姨大叔們揚起笑臉。
“她收了。她收了。快!”廚娘對大叔擠眼。
程石榴頗為不解,防禦心頓起,往後退了幾步。
“别怕。石榴,是花。”廚娘忙拉住她,大叔略帶羞澀地端出一盆花苗,一看就是精細照顧過的,兩兩相對的枝條都修剪過,疏枝能得到足夠多的空間,曬太陽和通風。
雖然還沒出花苞,但是紫月玲珑沒錯,程石榴咬住嘴唇也掩不住滿臉欣喜。
大叔:“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反正我們幾個挑最貴的買的。”
接下來,送雞蛋送鴨蛋送園藝用品的紛紛搬到程石榴面前。
等廚娘喚幫手幫她一起費勁運回家的時候,擺滿了整個飯桌,萬叔和萬神驚訝地半天合不攏嘴巴。而六合的一句話讓他們立刻合上。
“開始送份子了?知道你快當少主夫人了?”六合剝白煮蛋吃,“你們瞧我幹嘛,本來嘛,姐姐想退婚,在山下是咱們四個知道,在山上是他們四個知道。旁人誰知道。我看他們就是獻寶,不是真心。”
程石榴說:“管那麼多。今晚加餐了,許小安,開心嗎?”
自來卷小姑娘重重地"嗯"了一聲。
晚飯時分,程石榴看着飯桌上放着包子、炒素菜、紅燒菜和腌鹹菜,加上他們五個的飯碗,數來數去也沒有十幾個盤子,忍不住想到曲長水在書院吃的那頓早飯,不知道他的晚飯是不是也是十幾個盤子呢。
程石榴的目光繼續飄移,飄向窗外,飄到小院,小院一角剛剛種下她從書院帶回來的紫月玲珑。
她覺得院中的這株就像她自己,而花房中的那株像他。環境早已不同,注定遙遙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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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程石榴起了個大早,準備去花房配肥。因為昨天程藝芯讓她今天務必再去趟書院,所以她想着早點把她在張家花房的工時幹完。
這樣六合不用補她那份,人也能輕松點。
然而一開門,他的馬車居然停在外。
他從馬車上下來還是昨天那一身書院校服的打扮,眼下發青,似乎是在書院熬了整宿。
五萬解釋曲家配的廚子半路上遇土匪被劫,雖然後被解救了。人吓得半死不願跟到近水樓台了,正在重新找人。天色又早,集市上早點鋪子都沒開。
他主仆二人想碰碰運氣,看看到她這裡能不能填個肚子。
六合和許小安還在睡。
萬嬸萬叔一頓忙活,廚房裡端出來飄着蔥花的蒸蛋羹、包子、小米粥、小米糕和兩碟不同的小菜。剛端上桌,兩人便退了出去。
曲長水用調羹劃開蒸蛋羹,香氣随着熱氣上湧。
程石榴一邊咬着包子,一邊看向院子,心想着要不要在院種棵石榴樹。
石榴樹非常好養,對土壤要求不高,耐寒耐旱,适應性強,不但能看花還能吃果子呢。正在這時她突然聽見他問:"不跟親人生活,好像也不錯。"
她本想回答萬叔六合他們已經是她的親人了,可是話到嘴邊,卻隻剩一個"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