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着的白翎把手搭在火雲遞過來的手上起身,但下車辇的時候,車辇裡赤腳的白翎還未擡腳,一雙手突兀的橫了過來。
由于這一雙手的動作做得十分的自然又堂而皇之,幾乎沒人發覺,倒是視線在懷裡藥草上的白翎警覺的很,神情一凜,極快的後撤一步,那雙手隻來得及碰到一瞬如玉凝脂,緊接着下巴上就啪的狠狠的挨了一腳。
幾個侍從反應過後立馬把動手的人按住,一邊向白翎告罪。
誰能想到這個人會突然動手。
白翎微微擰了眉,面上波瀾不興,窺不見半天的意動,淡然自若,但袍子下收回的腳來回的蹭了好幾下,隻不過是袍子寬大,看不清罷了。
他稚氣的聲音泛着冷意,不疾不徐的問:“你做什麼?”
被侍從按住跪在地上的人不吭聲。
白翎的視線這會終于在這個殘缺的楔者身上停留了多些時刻,眼波流轉上挑,帶着幾分好奇打量了人幾眼:“啞巴?”
原來是個不會說話的,白翎擡手讓侍從把人松開。
又傻又啞,他不屑欺負弱小。
可啞巴并不啞,張了張嘴,沙粒般烏沉沉的嗓音吐出一句話來,“我抱你下來。”
這話詭異的讓周圍都安靜了下來,火雲最是跳腳了,這人莫不是連腳墩子該做什麼都不知道,也忒沒見過世面了。
“誰準你上手了?”火雲輕蔑的笑一聲,一個下等的楔,不認清自己的身份,怎麼敢來碰主人。
也不知道剛剛有沒有摸到,要是碰到摸到了應該直接剁了煨豺狗,但看主人沒發話,饒是火雲心裡再不滿也曉得主人不打算計較了。
與這樣一個人計較确實沒多大的意思,最終賞了人十鞭子當做教訓,之後火雲壓着脾氣教導,“聽着,做腳墩子你該做的是,跪好趴下。”
待人乖乖跪好趴下,火雲又唠叨的說腰得低點,腦袋低下去觸地,膝蓋得撐好,撐穩妥了,最重要的是奴仆在主人面前是不能随意擡頭的,眼珠子别亂瞟。
經過再三的調整,不知不覺過去了好一會,背脊拉直得沒有任何的傾斜,也算是像模像樣了,火雲才重新扶着白翎下車辇。
感覺背脊上被人輕輕巧巧的一點,堅硬的背脊像是被抽空了脊髓,讓匍匐着的人指尖到頭皮都透着麻。
白翎踩着人的腰脊下了車辇,纭阆在船上都等得不耐煩,他已經在船上從日中快等到了日落,直嚷着說傻不拉幾的,帶回去能幹什麼,肯定是做啥啥不行,不如給些金币打發了,話是這麼說,但纭阆卻把和傻大個一起的那位老楔者收留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兒?”臨了白翎問道。
“……印,我叫印。”印趴在地上的手掌收緊,呼吸熾熱,血管中沸騰的血液達到了極緻。
印?伮族人,伮印嗎?
白翎道:“擡頭。”舌尖滾過的兩個字依舊冷清矜貴。
趴在地上的人局促怯弱的顫動了下,之後脊椎骨微擡,聽話的緩緩擡起了頭,蓬頭垢面發絲的遮擋下辨不清模樣。
白翎居高臨下,手指撥動着懷中的藥草,糾結片刻,眉頭微擰,手指劃過每株藥草,視線移到印脖頸上的血痕,駐足了足足好一會,最後狠心挑了一株最小精神最不好有些蔫的藥草遞給人。
趴在地上的印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雙手擡起立即接過。
傻不愣登的。
這次白翎直接把藥草放在了印的手邊,玉色的手指指了指脖子,“賠禮。”說罷也不再過多解釋什麼,也沒有看到在他轉身間,那位擡頭的人脖頸血痕附近冒尖的喉結上下重重的滾動了下。
待人走遠後,印拾起手邊病兮兮的藥草,想起小王子懷裡郁郁蔥蔥的藥草,垂眸的瞬間,毫無局促怯弱,喉嚨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