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靜一直覺得她和自己的同學們乃至同事們都不太一樣。
大一的時候,當白發蒼蒼的教授問他們為什麼學醫的時候,馬文靜就發現自己學醫的初衷似乎不止有那麼一點點奇怪。
畢竟,如果當你因為暗戀自己的生物老師而腦回路清奇地決定“為了心愛的人未完成的求學夢想而學醫”,周圍的同門卻多數是因為“爺爺奶奶是醫生所以學醫”,“父親在小時候生病被醫生治好了所以學醫”,這些可以稱得上是感動中國的理由而學醫的時候,高度疑似“戀愛腦”的行為就會讓人在打從心底開始自慚形穢了起來。
從在校學習,到實踐規培,再到走從崗位的這幾年,馬文靜沒有一刻不在咬着牙近乎嚴苛地逼迫自己成為科室裡最“卷”的那個,原因無他,隻是因為她想對得起“醫生”這個稱号,對得起當時那些同學眼底裡閃爍着光。
盡管她自己都想不清楚她為什麼要對得起這些屬于“别人的”追求和理想。
直到今天,馬文靜覺得自己學醫的初衷終于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動搖。
這原本應該是馬文靜醫生生涯中平平無奇的一天。
這天一早,馬文靜就踩着她那雙已經看不出底色的洞洞鞋,穿着白大褂開始溜溜達達的尋房,結果還沒走出去兩步,就被護士站裡正在值班的小李護士給一把薅了回來。
“小馬醫生,小馬醫生!”小李一手扯着馬文靜的白大褂,一面壓低聲音湊到馬文靜耳邊悄聲說道:“你現在可别去查房了。”
“嗯?”馬文靜聞言眉頭微蹙,但更多的是疑惑,“為什麼?”
小李護士看了看四周,确認沒有相關家屬在旁邊才悄聲說道:“你還記得那個特别難搞的趙羽軒嗎?”
“記得啊,他爸不是手術做完了,還挺順利的嗎?怎麼了?”馬文靜順着小李護士的目光也四下看了看,并沒有看出任何值得小李護士這麼緊張兮兮的存在。
“害!還不是那個趙羽軒縱着他爸作,老爺子不知道是不抗餓還是什麼的,術前吃了東西還沒說實話,現在指标突然就不好了,正忙着搶救呢!”
“什麼?”馬文靜聞言臉色一變,也顧不上再吊兒郎當地半依半靠地賴在護士站聽八卦,連忙拔腿就向病房跑去。
還沒等馬文靜連滾帶爬地跑到門口,向來因為人來人往而顯得有些嘈雜,今天卻因為趙羽軒一家在鬧事而變得異常安靜的病房裡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凄厲的叫喊——
“殺人啦!”
馬文靜腳下一軟,差點跪倒在醫院走廊上面。
戲劇般的,原本圍在病房前看熱鬧的人群正好唰一下子齊齊地閃了開來,科室主任兼馬文靜的導師胡主任被人拿刀砍刺後因為無力掙紮而倒在血泊裡的畫面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撞進了馬文靜的眼裡。
指指點點的讨論變成了刺耳的尖叫,看熱鬧的人群亂作一團四散奔逃,聞訊趕來的護士長慌忙地指揮着人報警叫保安。
馬文靜站在原地,看着半邊臉都濺上了鮮血的趙羽軒,正拿着刀沖着已經倒地不起的胡主任再次毫不猶豫地劈了過去!
手腳的動作已然快過了一些的思考與計較,馬文靜随手抄起了一根條狀物就沖進了病房,狠狠地砸向了趙羽軒的頭。
趙羽軒沒想到這時居然還敢有人出面反抗自己,被砸得往後退了兩步的惡鬼似的“人”不但沒有停下動作,反而被激發出了更大的兇性。
他瞪着因為暴怒充血而變得赤紅的眼睛,舉刀就向馬文靜砍了過來。
好在世間萬物都有兩面,有趙羽軒這樣的惡徒也會有馬文靜這樣的勇士,以及受到馬文靜行動鼓舞而加入到這場“保衛戰”中的正義路人。
就在馬文靜閃避不及即将被刀鋒劈中的刹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拖把杆神兵天降,将趙羽軒連熏帶怼地沖出去了好幾米,好懸給馬文靜撿回一條命來。
驚魂未定的馬文靜回頭一看,居然是幾天前因為不理解用藥而和她發生過一些口角患者家屬。
那是一個約莫40來歲的中年男人,略微發福的啤酒肚,不算茂密的頭發,polo衫搭配西裝褲,在馬文靜的印象裡,這是一個嘴巴略壞,性格有些計較,卻也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患者家屬。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普通的“大叔”,居然是這場騷亂中挺身而出來救他們這群醫生的第一人。
男人看到馬文靜呆愣的眼神有些着急地拉了她一把,焦急地責備道:“你個女孩子家家的看到刀過來不知道往後躲的嗎!”
還沒等男人說完,回過神來的趙羽軒已經拿着刀再次向兩人砍了過來!
這一次,聞訊而來的保安及時趕到,平日裡看着沒什麼威懾力的保安大叔神勇異常地拿起了防暴鋼叉沖着趙羽軒狠狠一擋,将這個胡亂揮刀的暴徒死死地卡在了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