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方文文不止一次幻想過婚後的生活,婚姻對于彼時的她而言,代表着兩人三餐四季,代表着愛情最好的答案。
隻是那時的方文文還不曾想過,兩人三餐四季對于一段婚姻而言,不過隻是最微不足道的存在,一段婚姻更多的是代表着兩個家庭的交鋒。
方文文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婆媳之戰的主角。
她從來不是一個喜歡“鬥”的人,這種不喜歡甚至延續到了看電視的選項上,哪怕是人人都能把台詞倒背如流的《甄嬛傳》對于她而言都是一個過于陌生的概念。
然而她的婆婆蔣勝男卻是個截然相反的存在,沉迷于各種宮鬥宅鬥劇的她試圖把每一個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的女人當成假想敵。
其實方文文知道,蔣勝男對她的這種仿佛與生俱來的敵對感其實并非是因為看多了宮鬥劇,而是因為一個更緻命的、難改的,方文文一直不能理解的原因——厭女。
蔣勝男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厭女氣息,時常讓同為女性的方文文都感到心驚。
方文文曾經試着去理解過蔣勝男,她知道,自己的這個婆婆出生在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裡,從小扭曲的成長環境造成了蔣勝男極度偏激的性格。
成年以後,她無時不刻不再咒罵着自己那“不争氣”的丈夫,又把自己人生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寶貝兒子身上。
蔣勝男是如此地痛恨着男人,又比誰都要羨慕着男人,這樣矛盾的心态幾乎要把她逼瘋,但有一種認知對于蔣勝男而言是恒定不變的,它的存在如此的堅韌長久,以至于蔣勝男從來沒有一分一秒地懷疑過它,那就是“女孩不值錢”。
女孩是不值錢的,他們身來就是為了幫男人生兒育女,他們生來就會撒嬌賣乖,搖尾乞憐,隻為了在幼時向父母,長大了向老公讨來那麼一點點的憐惜。
直到方文文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蔣勝男驚奇地發現,這個女人不用做任何的事情,就能輕易得到丈夫的喜愛,家人的憐惜,這讓她感到不快。
女人不應該是這樣的。
方文文有知識,有文化,有思想,但偏偏是她蔣勝男最看不上的那一款。
畢竟對于蔣勝男而言,女子無才才是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父死從子才是硬道理,成天嚷嚷着什麼女性獨立的能是個什麼好東西。
要是女性真能“獨立”,你方文文也不得這麼上趕着嫁給自己的兒子吧?
方文文曾經一度單純地以為,蔣勝男隻是單純地不習慣自己有兒媳婦的事實,隻要她真心相待,總有讓老人家接受自己的一天。
但當方文文直到蔣勝男的厭女思想是如此極品之後,她開始第一次對自己的婚姻産生了懷疑。
在這種家教環境中長大的男人,真的可以帶給自己幸福嗎?
他對自己的關心和愛護,到底有幾分出自于真心,幾分又是因為原始欲望沖動支使下所形成的生理反射?
如果有一天王松文和自己之間隻剩下親情的話,他們又會何去何從?
巨大的不确定性讓方文文決定不再将自己的全部未來壓在王松文身上,她決心走出去,靠自己的力量找一份工作,先自食其力地養活自己,最後再努力也養活兒子。
這是一場實驗,對她,對王松文而言都是。
結果,這場實驗并沒能進行太久,方文文已經看到了她自己最不樂見的結果。
王松文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樣支持自己去工作,他們好像理所當然地認為,照顧孩子是她方文文作為母親應盡的職責。
方文文從來不抗拒成為母親,兒子的到來更是讓她感受了無盡的幸福,她從不會回避照顧孩子的職責,但她卻不認為照顧孩子是她一個人的責任。
“那是你兒子!你個做媽的不管誰管?!”在一次争辯中,王松文怒氣沖沖地對着方文文吼道。
方文文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隻是提了一句要上班居然能讓王松文發那麼大脾氣,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難道不是你兒子嗎?這孩子是我一個人的?!”
王松文自知失言,又不想繼續在方文文上班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于是放軟了聲音安慰道:“對不起文文,可是我是這樣的想的,你是媽媽,當然更會照顧孩子一些,而且工作上班很辛苦的,你不僅會被傻X同事氣,還要被領導氣,拿老闆的一點錢簡直和要他們的命一樣,需要看盡别人的臉色,你在家裡操持好這個家,我去外面賺錢回來給你花,這不是挺好的嗎?”
是啊,這聽上去确實像是比很合理的買賣。
但誰能替方文文告訴王松文,她在成為母親之前首先得是個獨立的個體,她在除了待在家裡煮飯做菜洗衣服之外其實還可以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
就像他王松文一樣,他可以是父親,也可以是他們公司的小組長,他可以是蔣勝男的兒子,也可以是方文文的丈夫。
男人似乎生來就自帶一種斜杠技能,無師自通地把自己的多重身份安排得妥妥當當,但女人卻不可以這樣。
你要成為好媽媽,就必須要放棄職場,你要想成為職場女強人,就要做好注孤身的覺悟和準備。
哪怕你隻是因為孩子大了,想出去找個工作接觸一下社會,避免和時代脫節,都像是犯了背叛整個家庭的滔天大罪。
所有人都在等着你灰溜溜地回來向大家承認一個“你不行”的事實。
就像現在的方文文。
那天把孩子從醫院接回家之後,方文文就再沒和王松文多說過一句話。
王松文顯然知道這是因為方文文不開心了,但他也懶得哄、懶得勸。
因為他覺得這次方文文所有的不愉快,都是因為她太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