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顧洋就沒那麼幸運了。
好在他已經花了足夠久的時間去了解擴心病,所以在得到确診消息的刹那,他甚至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波動。
顧家的财力在很大程度上挽救了顧洋的性命,這幾年顧洋覺得他宛若一個壞了的破布娃娃,三不五時地就要被人拉去台上拆開縫縫補補地修繕一番,才能維持他繼續活出個人樣來。
但現在,顧洋連成為一個需要被修修補補的破布娃娃這件事本身也快要成為奢望了。
顧洋的心髒已經達到了可以動手術的極限,以現有的醫學技術來看,無論放什麼器材進去輔助他的心髒都已經不再合适的。
唯一能救顧洋的隻剩下最後的一個辦法——心髒移植。
馬文靜滿臉凝重地看完顧洋的病例,沒想到她最不願意看見的情況居然就這麼直接且不可逆轉地發生在了顧洋身上。
這也許就是為了顧洋會出現在甯城大學第二附屬醫院的原因。
因為像顧洋這種罕見的病例,最重要的不僅僅是醫生的技術,還有适配的心源,看着顧洋過去提供的資料,想必國内很多大城市顧洋都去碰過運氣了,答案……顯而易見。
如果在其他城市已經等到了适配的心源,那顧洋又何苦跑回來離桂城更近的甯市醫院。
雖說移植器官庫是全國聯網的,但顧洋在外省兜兜轉轉一大圈最後選擇來到這裡,明眼人都知道這無非是因為一顆想要落葉歸根的心罷了。
從甯市到桂城,高鐵隻要不到兩個小時,如果顧洋最後沒能等來他想要的那顆心,那麼生命的最後,他至少能保證自己可以躺在他家的床上,安安穩穩地閉上眼睛。
然而這個可能性卻快要把馬文靜逼瘋了。
比起顧洋當年的彼此而别更不能讓她的接受的,是等不來心源的顧洋不久之後就會死去的這個事實。
人生二十八年來,馬文靜頭一次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的令她無力,無力到她恨不得就此大哭一場,好替顧洋把人生所有的委屈都嚎啕而出。
但馬文靜知道她不能這樣。
醫生就是病人心裡的定海神針,如果醫院的醫生隻會在病人面前痛哭流涕的話,那真正需要和死神搶命的時候,又該讓誰來上場呢?
剛才自己在病房已經足夠失态了,馬文靜明白她現在必須要以一個更加冷靜強大的姿态出現在顧洋面前,她必須要穩定到讓顧洋的心底重新燃起希望。
看過了太多病人的馬文靜知道,有些時候就是靠這麼一絲的希望,就能讓人從死亡線上掙紮着爬回人間。
……
“顧老師,好久不見了。”
病房裡,馬文靜正坐在顧洋的病床旁邊,面帶恰到好處地微笑,熱絡地和顧洋攀談了起來。
顧洋的病情彼此都很清楚,此刻再多說其實也不具備什麼太大的意義,因此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及這件事情。
他們就像一對在咖啡廳偶遇的舊友一般,開始熟稔地聊起了彼此不曾聯系對方的歲月。
“原來你高考的志願真的報了醫學?”顧洋有些驚訝地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馬文靜,“我還以為那時候你隻是說說。”
馬文靜聞言溫柔地搖頭笑了笑,“不啊,我那時候其實是很認真地在思考這件事情,所以後來我大學所有的志願都是醫學,隻是院校不同而已。”
顧洋聞言點了點頭,他努力地忽視了心底泛上的那股複雜滋味,笑着看向馬文靜問:“學醫的感覺怎樣?是不是很辛苦?”
馬文靜點點頭,旋即又搖搖頭,“是辛苦,但卻很有成就感,尤其是在病人痊愈出院的時候。”
馬文靜這話一出,顧洋和她都微妙地沉默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馬文靜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一樣地望向近在自己眼前的顧洋眼前,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顧老師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健康出院的,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們。”
顧洋萬萬沒想到馬文靜憋了那麼久居然說的是這個,一時間心裡酸軟得不行,他看着一臉認真的馬文靜,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十多年前那個趴在他辦公桌上請教生物題的少女。
原來一轉眼她已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長成了一個可以為病人遮風擋雨的巨人了,是那麼的光芒四射,讓人會聯想到幸福、希望和一切美好的東西。
于是,顧洋聽見自己笑着應道:“好的,馬醫生,那就多多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