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旭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不知道飄向了哪個未知的遠方，他的腳仿佛踩在了棉花上，整個人又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着，T台上巨大的射燈散發出來的光和熱讓他感到眩暈，以至于他聽不見也看不清現場所發生的一切。

淩雲念出了一串數字，一群人歡呼了起來，淩雲又念出了一串數字，有人在微笑，何旭身邊的人來了又去，他卻始終站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滿臉疲憊的淩雲才走到他的身邊輕輕地歎了口氣，“沒事的何旭，偶爾一次不被買賬對于一個設計師來說太正常了，你的設計真的非常優秀，是我的問題。”

“你的問題？”何旭下意識地重複道。

淩雲摸了把臉，像是在卻說他自己接受眼前這樣殘酷的事實，“對，我沒能很好地把握我們的目标群體的接受程度，所以給了你錯誤的導向，這的确是我的問題。”

直到這一刻，何旭的意識才終于回籠，來看秀的嘉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光了，模特下了班，衣服也被工作人員全部運回了公司。

空蕩蕩的秀場裡徒留了幾盞看看能照明的燈，伴随着工作人員拆背景闆發出的“叮叮當當”的聲音，無端地顯出一股子人去樓空的頹廢勁兒來。

何旭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哽在他胸口喉嚨裡的硬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地問：“那現在公司對我的處理是……我，我要被開除了嗎？”

淩雲為了這個秀前前後後忙了幾個月，最後這一周更是幾乎都沒合眼，聽到這話的時候一時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的大腦費了好半天勁兒才理解了何旭的提問，整個人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地說：“想什麼呢？公司為什麼要開除你？”

“……因為我設計的方向徹底錯誤。”

“那要按你這麼說的話，我剛做設計師那會兒估計就要被公司開除了，你哪兒還輪得到我禍害。”淩雲笑着推着何旭邊走邊說道：“别想那麼多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公司會開設計發布會的複盤總結會，有什麼問題我們明天解決就好。”

……

何旭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失眠的感覺了，但今晚注定會是一個讓他久違體會一次輾轉反側的夜晚。

何旭實在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蠢，居然犯了如此緻命的錯誤。

無論明天總結會的結果如何，他到底是真的失誤了。

可這是為什麼呢？

何旭仰面躺在他在魔都租住的小公寓的小床上，公寓的樓層不高，路燈透過老舊的鋼窗照了進來，條條框框的窗框被燈光這麼一打晃，在天花闆留下一道道的影子，自行車和小汽車每每經過，都會把這鏡花水月般的景象沖散又重聚。

往常的他會覺得這一切非常浪漫，但今天卻不一樣，汽車嘈雜的喇叭聲混着自行車滾動時的履帶和鍊條摩擦的細碎聲響，讓他覺得這個城市實在是太吵，太浮躁了。

何旭知道自己是在怨天尤人，但現在的他卻很難理性地看待他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明明可以有那麼多修正機會來着……

何旭眨了眨他那雙幹澀的眼，終于明白欲哭無淚到底是種怎麼樣的情感。

他明明可以在設計之初先仔細調查一下緻雲的目标群體，而不是隻看幾眼公司的ppt介紹就開始草草動筆……

淩雲明明可以在他展示第一稿的時候及時叫停這一切，而非任由他設計下去……

而設計部門的同事們更是可以在會議讨論時提出他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