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桂城中學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确實在某種程度上幫了大忙。

兩人沉默着沒走幾步，就已經晃悠到了波光粼粼的桂湖前。

那時候桂城的遊客并不像現在這樣多，淡季工作日的桂湖周邊遊人少得可憐，到真的是一個能讓人放松發呆的好去處。

當然，也同樣适合淚流滿臉的高中生來散散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顧洋看着兩眼通紅的馬文靜沉默了許久，但到底還是開了口，“因為我并不覺得這是一件需要人來安慰你的事情。”

馬文靜萬萬沒想到顧洋一上來居然會是這麼個反應，頓時有些呆住了。

原本哭得一塌糊塗的她後知後覺地嚼了嚼顧洋和自己說的話，頓時有些無地自容，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淚卻還将哭未哭地在眼睛裡打轉，看上去尴尬極了。

“噢，天呐，你别誤會我的意思。”顧洋雖然不是什麼語言大師，但到底不是那種完全不會察言觀色的蠢貨，看着馬文靜這滿臉通紅的模樣他瞬間就知道眼前的這個小可憐是會錯了意，于是手忙腳亂地解釋了起來。

“你知道我是學理的哈，語言表達能力比較差，所以有些話可能說得不是那麼的漂亮，但是你先别急，聽我說哈。”

“我的意思是，每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有些人可能運氣好一些，投了個好胎，所以家裡有錢，父母又恩愛什麼的，但有些人呢，就運氣差一點了……這些都是你努力也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所以旁人對你的心疼也好，憐愛也罷，也不過都是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真正能把你心裡那塊由父母離異造成的空缺填補起來的，其實從來都不是他人的安慰和同情，必須是一些更強有力的，能像太陽能一樣支持着你繼續走完漫漫人生路的東西。”

眼前的湖面水波蕩漾，陽光随着水紋起起伏伏，幾乎要将兩人的眼睛都給晃花，但明明是這樣傷人的東西，卻引得兩人不住地盯着看，仿佛錯眼那麼一秒，都是對眼前這美得像畫一樣的風景的亵渎。

“其次，你說你的父母更看重你的成績而不是你本人，說實在的，如果我單聽你的描述的話，我覺得你的判斷并沒有什麼錯誤。”

顧洋側身看了眼和自己并肩而坐卻一直低着腦袋，隻留給他一個黑亮的發旋的姑娘，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個無奈的弧度，“但我覺得這也并非是一件壞事情。”

這下，馬文靜卻忽然“嗖的”一下擡起了頭，亮晶晶的眼裡全是大寫加粗的難以置信，“這還不能算壞事？！”

“嗯……”顧洋故作老成地摸了摸下巴，這才接着說：“對于你們這些小朋友而言确實是一件天要塌了的壞事，但對于我們這種成年人而言，其實這還真不是一件壞事情。”

“如果你不是一個善于學習的孩子的話，也許老師會直接去聯系你的父母，讓他們試着給你換一個跑道去做一些新的嘗試，但你不是，你的成績很好，這就代表着你是适合學習的。”

“要知道，如果一個适合學習的孩子，在大好年華浪費時間在其他的方面而就此荒廢了學業的話，那将會是一件非常、非常讓人覺得可惜的事情。”

“為什麼？”

“因為學習是一件很公平公正的事情，無論你學的是什麼，這個世界上隻有學習才是唯一一件你付出了就會有回應的事情。”

顧洋看向馬文靜，嘴角勾起了一個看上去像笑容，其實無奈到了極緻的角度。

十七歲的馬文靜并不知道那個笑容意味着什麼，直到過去很多年之後，她也開始走入社會，面對着形形色色的人事物，她才終于明白那天顧洋的無奈到底是因為什麼。

隻不過彼時的馬文靜還沉浸在濃濃的不解中，隻能迷惑地眨巴着眼睛，看向站在光影中的顧洋。

顧洋看着眼前滿臉稚嫩的馬文靜，忽然心中有些不忍。

也許每個大人都曾經曆過這樣一個階段，他們看着那些年幼的少年少女們，滿心歡喜，滿眼憧憬，他們很想把自己一路走過來的經驗告訴他們，讓他們少走一些彎路，不要像自己這樣受這麼多傷，但他們又很害怕自己說得過于直白，因此毀滅了他們對未來存續不了太久的美好幻想。

難怪高考前學校都喜歡叫剛考上名校的畢業生來做演講，那時候的人才是最理想化的啊……

想到這裡，顧洋不着痕迹地搖了搖頭，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組織了一番語言，這才接着說：“因為學習是一件能很快看到成果的事情。”

“但很多事情不是……”

顧洋說着，下意識地摸向了自己的口袋，卻又在瞬間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學生面前，而且他已經戒煙很久了。

這種久違的情緒纏繞讓他難得有些失态，但顧洋還是竭盡全力穩住了狀态，沒在馬文靜面前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自然。

“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明白，有些事情如果想要得到回應，需要等待很長很長的時間，甚至會久到你以為這些事情都不會有回應了。”

“所以，作為你的老師，我首先希望你不要因此荒廢學業，雖然說出來很傷人，但在你現在這個年紀，其實你也無法做出其他的什麼舉動去‘報複’你的父母。”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們各有了家庭，你自毀前途最後傷害的也絕對不是他們。”

顧洋看着一言不發的馬文靜，心裡頓時也泛上了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人的一生都需要為自己的每一個選擇負責，無論決定大小，我們終其一生都是因為這些決定而行動的。”

“雖然說每一個決定都可以是對的決定，但如果可以的話，每一個正确的決定如果都能少那麼一些後悔的話，也許一切會更好不是嗎？”

顧洋擡起了手，猶豫了半晌還是輕輕拍了拍馬文靜的肩，“你父母的很多行為确實不那麼正确，作為一個局外人，我也不能妄自斷定一味地勸說你那是為了你好。”

“但作為你的老師，以及剛好大你幾歲，恰巧比你多擁有一些社會經驗的成年人，我還是希望你能在未來的一年中先把父母離婚的事情暫時放下，集中精力努力備戰高考，當你的分數足夠高的時候，你就會發現自己擁有了一定程度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