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勝男告狀的速度向來都很驚人。
不出方文文所料,她還沒有把家裡整理清楚拿走屬于自己的東西的時候,接到蔣勝男哭訴電話的王松文已經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你把我媽打了?!”
王松文一把推開自家虛掩的防盜門,因為用力過猛,大門打在牆上發出的巨大聲響就這麼層層疊疊地回蕩在樓道裡。
但曾經那個對聲音敏感得不得了,連王旭陽看動畫片都不能拿平闆大聲功放的人卻絲毫沒有察覺到。
他就像一頭發怒的雄獅,毫不退讓地撲向了自己的敵人。
“你怎麼能對一個老人動手!!”
方文文看着因為憤怒而雙眼布滿了紅血絲,仿佛地獄裡的惡鬼爬上來索命一般的王松文,之前所有的遺憾和惆怅都瞬間喂了狗。
她指了指自己的後腦勺,毫不克制地翻了個白眼,“首先,你媽才五十多,算不上‘老人’,其次,是你媽先動的手,我還手叫正當防衛。她剛才把我推倒在地,現在我後腦勺腫起來一個包,我現在要去醫院做檢查,到時候相關的治療費用你記得通知你媽付一下。”
王松文聽了滿臉不快地皺起了眉頭,“什麼你媽我媽的?難道她不是你媽?”
方文文挑了挑眉毛,滿臉都是“你以為你是誰”的表情。
王松文也瞬間反應了過來。
他其實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母親的那個臭脾氣,能惹得方文文動手,那自家的那個媽勢必是先做了什麼不應該的事情。
隻是……就連王松文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當自己的母親和方文文發生矛盾的時候,他就會習慣性地把所有的火發在對方身上……
就好像,方文文天生矮自己一截似的。
王松文飛快地抹了把臉,沖着方文文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神經質般地勾了勾嘴角,“對不起,我不是……”
“我知道。”
方文文看着滿臉古怪的王松文點了點頭,“醫藥費記得叫你媽賠給我,但是她的醫藥費讓她自己承擔,如果她不給錢或者想要錢我們就警察局見。”
“如果她不在乎自己的寶貝孫子有個進過警察局的媽的話。”
哪怕王松文還沒和自己的媽說什麼,他就已經知道方文文這招幾乎算是拽住了蔣勝男的死穴。
蔣勝男這人好面子,講身份。
如果要她進警察局那簡直比殺了她還要讓她感到難受。
更别提如果事情鬧大留了案底還要影響自己的兒子孫子将來考公。
這種實在是過于得不償失的事情,蔣勝男從來都不會嘗試。
王松文忽然沖着方文文笑了笑,他爽快地點點頭,眼神卻莫名有些擔憂,“行,我會轉告她的。但是你的傷不要緊麼?要不要我帶你去醫院?”
方文文不置可否地擺了擺手,“不麻煩了,我叫的車到了。”
說完,她就利落地起身,頭也不回地沖着大門走了過去。
方文文沒走幾步,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停了下來。
王松文的視線灼熱到像是有了實質,方文文知道,如果此刻她回頭的話,一定會落在對方那又深又遠的目光之中,一如過去那每一個令她心動的瞬間。
可是不了吧。
方文文忽然感到一陣釋然,她并沒有再轉過身去,隻是用一種平穩且冷靜的聲調沖着對方禮貌地道了别,“王松文,再見。”
直到很多年以後王松文依舊會回想起這個午後。
陽光透過樓梯間的窗子撒在了他們家門外的走廊上,樹影随風在地面搖曳。
方文文一如之前每次出門時那樣拎着她慣常背着的那個小皮包,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之中。
也是那時他才終于明白,原來一直大吵大鬧着說要離開的人其實是不會離開的。
真正要離開你的人,會在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裡和你微笑着道别,然後徹底地消失在你往後的人生裡,不留一點可以回轉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