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森傑這話問得古怪，連帶着何旭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否認道：“也不能這樣說吧。”

“可是何旭你知道嗎？每個設計師的藝術生命都不是無限的。”

“我不認為你能在有限的藝術生命裡身兼數職。”

洛森傑這話說得雖然不好聽，但是并不是全無道理的。

外行人也許會很羨慕像何旭這樣的設計師并沒有35歲的年齡瓶頸期，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能在設計行業裡做到老的人俨然是鳳毛麟角，更多的上了年紀卻沒能做出太大成果的設計師卻極容易被時代淘汰。

何旭其實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他選擇了現在他決定的這條路，去做一個平價禮服的設計師的話，那就代表着他基本上和高定圈無緣了。

何旭想過很多人都會反駁他的想法，但他唯獨沒想到的是，他第一告訴的人，他覺得就算全世界都不看好他，這個也會站在自己背後力挺的人，卻第一個提出了反對意見。

“可是你不覺得我現在的選擇更有意義嗎？”

“意義？”電話那頭的洛森傑像是聽到了一個驚天的荒誕笑話一般地哼笑了一聲，“我告訴你什麼叫意義。”

“公司能給員工發得起工資，那就叫做意義，工廠能持續不斷地接到訂單，那就叫意義，我們國家設計師作品也能評上高定，那就叫意義！”

“而你現在所想的，因為一個莫名其妙女高中生的成人禮缺一條裙子就想着要去創立一個品牌？”

“那不叫意義何旭，那隻是一種令人覺得無知的天真。”

洛森傑深深地歎了口氣，終于講出了他壓抑在心底多年的想法，“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以為你早就明白金錢的重要性。”

“那你……那你帶我去孤兒院……”何旭像是被洛森傑這突如其來的責問弄懵了，他幾乎是手足無措地找到了他們共同記憶中的救命稻草，然後想也沒想的就抛了出去。

“孤兒院也不是因為淩雲這些年一直經營得不錯才得以續存的麼？”

“如果淩雲是一家隻談風月的服裝企業，你才他能活多久？”

“何旭……”洛森傑幾乎是歎息着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明明他的聲音還是像何旭記憶中安慰自己時那樣的溫和，但說出來的話語卻讓他有種如墜冰窟的錯覺，“公司這麼栽培你，是希望你能為公司帶來更大的名利的，而不是放縱你去做一個又一個的白日夢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麼？”

“你是說……這些年你對我的照顧，隻是因為公司想要栽培我？”

很難形容這一瞬間的何旭心裡到底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

他隻覺得自己原本一身幾乎要沸騰起來的血液熱了又涼，後背蔓延出的一種針紮刺撓的感覺，讓他恍惚有種被萬蟻噬心的錯覺。

如果過去那所有的陪伴，相助，守望和支持，都是因為利益的話，那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洛森傑，你确定嗎？”

太陽最終落下了地平線，随着夜色的蔓延，那股隻屬于秋的寒意終于開始露出了它險惡的面孔。

然而此時此刻的何旭卻覺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了。

剩下的唯有自己那顆因為不知道答案會是什麼而瘋狂跳動的心髒，在發出令人牙酸的叫嚷。

“噗通——”

“噗通——”

血液瘋狂撞擊耳膜的噪音幾乎要蓋過一切，卻還是沒能蓋掉洛森傑那堪比堅冰的三個字，“我确定。”

一切又再一次回到了令人窒息的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