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靜遠比顧洋想象中的要更了解他,還沒等對方把問題說出來,馬文靜已經順利地打斷了顧洋的想象。
“其實我之前就不太想當醫生了來着。”
馬文靜沖着一臉嚴肅的顧洋笑了笑,“在你入院之前,我遇到了一次醫鬧。”
“然後……我其實産生了一點心理問題。”
回想起幾個月前的那場事故,就連馬文靜自己都覺得那是她人生中相當灰暗的一段日子。
學姐的驟然離世讓原本就學醫的馬文靜開始對醫學的追求産生了一絲懷疑和動搖,雖然她早就知道醫學并不是萬能的,但情感上,她卻突然難以接受這一切。
在這種心魔一般的懷疑中,馬文靜又遭遇了一場醫鬧,這讓她原本就莫名其妙的學醫決心幾乎瞬間碎成了渣。
“那時候我真想就此不幹了,因為感覺繼續當醫生也沒什麼意思。”
“那你是為什麼又再堅持了幾個月呢?”顧洋看着因為回憶往事而顯得有些尴尬害羞的人,内心隐隐約約已經有了答案。
馬文靜倒也不避諱,她又沖着顧洋笑了笑,這才開了口,“因為你來了。”
“雖然這麼說聽上去有些奇怪,但是因為你出現在了我們院裡,所以我突然覺得,也許我當年學醫,為的就是這一刻吧。”
很難形容馬文靜在醫院裡和顧洋重逢的那一刻,她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驚訝有之,心疼有之,可更多的,卻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宿命感。
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顧洋生了病,如果她當年沒有學醫,他們可能窮盡一生都不會再重逢。
顧洋曾經溫暖過她的少年時期,于是她選擇了顧洋曾經的夢想,志願成為一名醫生。
結果馬文靜以為會等在原地聽她報喜的人卻一聲不吭的消失了,可誰有能想到,兜兜轉轉這麼多年過去了,兩人卻又再次相遇了。
隻是這次命運鬥轉,曾經耀眼的太陽像是不會再發光,于是這一次,換做馬文靜成為顧洋的太陽,将他原本就一片陰沉的生活照得稍微亮了一點,暖了一點,然後于荒原上開出了花朵。
“隻是最近休息了這麼一段時間之後,我又覺得學醫這個事情吧……其實挺累人的。”
馬文靜不想說的是,在顧洋手術之後,她一面感謝着命運讓他們重逢,一面卻又無比害怕再次看到顧洋躺在手術台上的模樣。
她更害怕的是……如果顧洋的命運最終和學姐一樣,那麼她将徹底失去面對醫學行業的信心和勇氣。
沒什麼比信仰坍塌要更令人覺得絕望了。
可馬文靜并不打算和顧洋說這些。
隻是她不說,顧洋卻像是猜到了。
他沒有再墜追問下去,反而隻是像閑聊似的忽然問到了馬文靜之前照顧的另一個患者,“你還記得栩栩嗎?”
栩栩是馬文靜他們科室接診的一個小患者,因為得了先心病,兒科實在搞不定了,于是就轉到了心内。
顧洋在住院期間雖然一般都待在單人病房,可在ICU裡躺着的那段時間,他隔壁床剛好就是也同樣剛做完手術的栩栩,一來二去,大家也就相互都認識了。
提到栩栩,馬文靜難得發自内心地笑了起來,“小家夥前段時間還回來複查了,預後相當不錯。”
“對啊,是你們給了他新生。”顧洋看着滿眼笑意的馬文靜,眼底盛滿了溫和的光。
“所以,這個世界上不完全都是倒黴蛋和狼心狗肺的暴徒對嗎?”
顧洋将馬文靜的手輕輕握進自己的掌心,因為心髒供血不足,所以他的手長期都是冰冰涼的,可這樣的溫度在甯城這座連冬天都相當溫暖的城市卻讓人覺得異常的舒适。
就像一杯泡了檸檬的冰水,一口下去能讓人從頭舒服到腳。
馬文靜被顧洋牽得一愣,旋即立刻反應過來他為什麼要突然提到栩栩。
“如果你真的不想再繼續當醫生了,我也支持,隻是我看你工作的時候的樣子,覺得你對這個行業還是很有熱情的。”
顧洋輕輕地捏了捏馬文靜那柔軟還帶着一絲如有若無香氣的手心,繼續溫聲道:“所以我希望你再慎重考慮一下。”
“抛開……對我的濾鏡,對過去選擇的後悔,以及對未來的擔憂,當你隻是你自己的時候,回想起這些年的付出和努力,你真的願意就此退出嗎?”
雖然馬文靜一直說她學醫的目的并不純粹,但顧洋在醫院的時候卻看得明白。
馬文靜比她自己所了解的更熱愛醫學。
正是因為這份熱愛實在太過于純粹了,所以才會讓她感受到的失望和痛苦都等比放大了太多。
同樣的挫折所帶給馬文靜的折磨也要比别人多更多。
顧洋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人能找到自己所熱愛的行業,并且還能為此努力奮鬥不用顧慮其他因素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他沒有獲得這份幸運,但他希望馬文靜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