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
老妪身體瞬間輕松起來。她渾黃的眼睛仔細打量了她一眼,遺憾地搖搖頭,“你這身子太瘦了,擔不起母牛,怕是用不了一次就會被處理掉。”
跟着走了百米遠的距離,面前出現了一個原本沒有的岔路。
老妪拖着沉重如麻袋的身體向右邊走去,陳雪雖有遲疑,但還是跟了上去。
她的耳邊隐隐有氣流吹動,似乎有什麼東西黑暗裡徘徊,但有着林聽骨暗中保護,那些東西沒敢過來。
一個古老的村莊陡然出現,村口石碑上刻上了“木泉村”三個大字。一眼望去家家戶戶都挂上了喜慶的紅燈籠,但村裡安靜得像是辦喪事,染上了沉重的凄涼。
每家農戶門前都系着一頭黑皮的母牛,懷胎要臨産般肚腹巨大,四個爪子被鑄鐵死死焊在地上,行動不便,不能卧躺跪立,所以四肢瘦得如同幹柴。
它們目光呆滞地盯着來人,麻木、痛苦交織上演,像是擁有人的情緒般,有的還淌下了熱淚。
陳雪正要上前查看,就聽見老妪不耐煩地說:“畜生有什麼好看的?”
原來她已經落後了一大截距離。
“我瞧着這些牛有靈性,還會哭。”
她緊跟着老人的步伐,狐疑地打量起周圍的房屋,這裡給她一種又舊又新的詭異感。
牆面與瓦片的用料是嶄新的,可懸挂的紅燈籠很是陳舊破敗,千瘡百孔的紅綢下密密麻麻的黑蟲從燈簍裡鑽出來,看着特别瘆人。
一個圓球樣的東西滾動過來,老妪先是警惕地瞅了一眼陳雪,确定她沒往這邊看,立刻像踢皮球一般踢遠了。
她的鞋尖不可避免地沾住了幾根粘稠的濕發,多虧了如墨的黑夜,才沒叫她瞧見。
母牛被遠遠甩在了身後,它們眼見着一個瘦弱少女跟着拖着屍山的老人一路往前。眼淚從它們空洞的眼睛裡淌了下來,遲緩而下。
唯一一處農戶家裡人頭攢動,站在門口迎接的年輕人低着頭,一個一個對照着喜帖上賓客的名字寫上贈禮。這裡恐怕就是新娘劉沛沛的家。
“老婆婆,我是來參加喜宴的,我先進去了。”
周圍的溫度驟降,如同身在冰窖,讓陳雪止不住打了個寒顫。
老妪臉上閃過異樣情緒,往裡面張望了幾眼,沉默地拖着柴繼續往前走。她捂着痙攣的胃,聽見身體裡“咕咚”的氣泡聲,好像是從腹部鑽出來。
沒有多少時間了,她回頭望了望那個少女。
“恭喜恭喜。”
李貴笑呵呵地将喜帖地遞給了這位記賬人,“我們一家人都來慶賀劉家的喜事,這是一點薄禮。”
他将一雙捆住翅膀的大雁與一枚玉簪遞給了男人。
大雁是路上打的,玉簪是随手買的,禮輕情意重,陳雪這麼為自己開脫着。
男人在紅紙上寫上陳雪的名字,又記上大雁、玉簪。
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們進去。
不是劉家人看不起這點禮物,而是全村的人都被紅線縫住了嘴,要想開口說話,必須要忍受嘴唇撕裂的痛苦。
劉承放二人進去後,院門前響起了一個稚嫩的童聲,“我沒有喜帖,也沒帶禮品,我能進去嗎?”
他正疑惑這是從哪冒出的熊孩子。與男孩文弱身形不匹配的恐怖威壓讓他雙腿顫抖起來,幾欲跪下。
男孩皮膚白皙,臉頰上有着不明顯的雀斑。他立在門下,像一株水墨潑成的墨竹,身量還未長開,卻已見清雅之姿。
一頭張揚的紅發是他身上除了黑白以外唯一的色彩,像是人血染上去的那般鮮亮光澤。每一根發絲似活人般痛苦地發出低吟:“疼!疼死我了!餓,餓,我要吃肉。”
他竟然是頂級血衣。
“我知道了,我會讓你吃肉的。”男孩自言自語,那詭異的喊痛聲終于停止,興奮地舞動着飄在空中。
他近乎粗暴地推開了面前這個體型魁梧的年輕人。
“一個區區凝魂也想擋我的路嗎?”
劉承被推倒在地,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點頭如搗蒜。因為太過恐懼,将那賬本生生按破了一個洞。
男孩不屑地說:“還算識相。”
他的紅發從發頂開始變黑,不多時連發梢也恢複到原本的黑色。
本該鋪紅氈的甬道散落着枯枝敗葉,樹影斑駁間,窗棂上的雙喜竟被分割成支離的屍塊,透露出極緻的詭異。
他腳尖虛點着地,一把玉柄蝴蝶刀被修長的手指玩出花來,氣度雍容華貴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窮鬼生出一堆窮鬼,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