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滾過來的巨大泡泡緊跟着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可以清晰看見透明液體裡裹住的東西。
體型比眼球怪大幾倍的透明泡泡裡困着個眼熟的女孩,正是她操縱着這個泡泡靠近陳雪。
莫非她就是幼年的劉沛沛?
女孩歪着頭打量着她,眼神看起來無辜單純,可在這裡越是純潔無害就越是顯得恐怖。
一切都是那麼詭異,顫抖的幽深牆壁、腥臭黏膩的白色液體、發狂的眼珠拖着長長的神經像變異的蝌蚪、巨大泡泡裡的無辜女孩,隻有女人的牙齒能予以反擊。
這裡面一定有着某種邏輯,到底是什麼?
一個看似瘋狂卻又合理的猜想撞進了腦子裡。
厲鬼的夢魇是現實的映射,那間房屋通向她的子宮?!
對了,她們都是因為自己的生育價值失去了一切!在她們心中最不願面對竟然是自己與生俱來的恩賜。
陸蓮被拐賣之後一直困在這裡生孩子,在她眼裡自己體内孕育着畸形的怪物,所以她才會說欲望的血盆大口無法閉合,每生下一個孩子身體如同秋葉般凋零。
如果是這樣,根據生理構造這裡就是對稱的,那麼還會有一個另外的密道通向一個地方——也就是鬼新娘口中說的“那扇來時的大門”,可按照她所說,這扇門已經閉上,又如何打開呢?
“你想出生嗎?”
陳雪問出口便覺得奇怪,于是換了另一種方式,“你想去看看真正的世界嗎?”
小女孩依舊懵懂的看着她,目光呆滞,宛如幹枯的枯井般毫無生氣。
陳雪無奈隻能拿出那張泛黃的字條,遞給她看,“這是你娘親托我交給你的。她說希望你獲得幸福。”
女孩瞪大了眼睛,操縱着泡泡将她的手臂整個含了進去,拿到了那張帶着血迹的紙。
“娘親……”
良久,絕望刺耳的哀嚎回蕩在封閉的空間,女孩恐懼地搖搖頭,“不,她根本不想看見我,我才不要被生下來,我不想成為母親口中的畜生!”
陳雪手臂上沾滿了像羊水一樣的黏膩液體,她按耐住胃裡的翻湧,用衣擺勉強擦了個幹淨。
“你爹拐了你娘,打斷了她的雙腿困住了她的一生,讓她淪為生育機器。你叫你她如何面對你?”
“她對你和對你哥哥的感情不同,我能感受到她更愛你。而你哥哥被你爹洗腦成為了幫兇,是他們讓本該受人敬仰的‘女娲’落得這副田地。”
眼見着女孩的情緒越來越激動,陳雪繼續加大劑量,下了一劑猛藥。
“哪怕她對你惡語相向,你也仍然愛着你母親。我看見幼小的你不顧一切地保護她,呵護她。你娘親留下的遺言中希望你獲得幸福。”
“長大後的你也一直想獲得母親的認可,你如此愛她,難道你不想再見一見她嗎?”
女孩停止了哭泣,睜着雙無機質的眼睛望着陳雪。純黑色的眼珠如同能看穿一切的黑洞,散發着無窮的惡意。
“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嗎?為什麼我要出去,我想一直待在這裡,這裡很安全!”
“你騙不了我,你心如死灰的眼睛與破碎的心髒在告訴我:你心底裡埋藏着深入骨髓的痛苦,隻需要一絲火星,你就會被那些東西拖入深淵!”
“這樣的你,為什麼要我踏入讓你都覺得痛苦的人間地獄?!”
她步步緊逼,鳳目森冷,如來自陰間的索命厲鬼。
“你們都是騙子!!!你們大人總說哪有父母不愛孩子的,可這全都是诓騙小孩的假話!”
“我才不要出生,我想一直待在母親的身體裡。”
幼年的劉沛沛凄厲的尖叫,雙目盡是血色。
陳雪差點被她繞進去。活着就會無可避免地産生痛苦,但總會有感到幸福的時刻。現在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有工作了,況且工錢還沒結。
“你母親希望你能帶她回家!回到你們真正的家!”
“她真的很愛你,隻是她的青蔥歲月被摧殘在這裡,她沒辦法不恨你父親,不恨你。”
一提到她父親,女孩的表情在瞬間發生變化,脖頸上浮現出細密的青色血管,大大的眼珠子狠狠瞪着陳雪。
“别提那個老東西!”
“好好,不提。請你相信我,我對你、對你母親都沒有惡意。”
“這是你母親的心願,也是你的使命,帶你母親回家吧。”
女孩的雙眸終于有了色彩,像是有一束光,照進了那深不見底的冰原深淵。
溫度在慢慢變低,就在她以為自己沒能說動她的時候,女孩卻冷靜下來,眼底是蝕心跗骨的絕望。
“你是能來到這裡的第一個人,隻要你答應我,幫我母親回家,我就放你離開。”
“我沒有辦法徹底離開這片土地。”
鬼新娘不能離開死亡的地方?這與李貴的言論有矛盾,到底是誰在說謊?
陳雪還是想勸她親眼看看這個世界,讓她自己完成心願才是母親的心願。她無比誠懇地對她說:“你與我一起離開吧,我找不到你母親。”
這是實話,她母親躲起來了,說不定正畫圈圈搞詛咒呢。
女孩過了很久才勉強點了點頭,從安全的泡泡裡出來。她輕車熟路地帶着陳雪找到了那扇門,一扇正在往外滲血的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