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在我身上的就是那個白衣女鬼?”陳雪的聲音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是,那白衣的一部分已經死了,但她的本體不在這,以後你怕是逃不了她的追殺。”
李言卿在床邊坐下,接過空碗,舉手投足之間透出淩冽清冷之感。
“我在你身上還發現了另一件事情,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陳雪深吸了一口氣,“來吧。”
我願意嫁給财神爺,哪怕是妾,我也願意(哽咽)
“你的七情六欲被封,情根被摧毀得尤為嚴重,恐怕……”
“害,我還以為是啥事呢,情愛隻會影響我躺平享福的速度。”
她翻身下床,又變回了那個嘻嘻哈哈的少女。
“我隻不過是個摒棄了世俗規訓的人,自己活得爽快才是我唯一的追求。”
李言卿瞳孔地震,好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了她本來的樣子,真實、原始、不完美卻又魅力四射。
陳雪歪着頭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他有着世間罕有的絕世容顔,白發千絲最是風情萬種,又是一副頂好的性子,讓人見一面、看一眼,便生出渎神的邪念,想将他拉下神壇碾作泥。
可惜啊,這是人頻,不止是女頻。
因為規訓與洗腦,她們真正的渴望被掩藏,在“什麼是夢想”上迷失了自我。有些女性自願淪為客體且甘之如饴,所以“嬌妻”永遠不缺信徒。(1)(見備注疊甲)
陳雪見李言卿呆若木雞,連睫毛都忘記眨動,不由得笑出聲,轉頭問李貴:“李貴,你的夢想是什麼?”
聽見老大叫他,李貴下意識指了指自己,這次他也不再遮掩真實的欲望:“我想考個好功名,出人頭地,讓爹娘泉下有知,他們沒有白養我。”
“沒有人生下來的夢想是找個好媳婦、好丈夫,你們都被騙了。”她繼續笑着問陸沛沛,“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嗎?”陸沛沛眨巴着眼睛,思考了會道:“我想讓我們的姊妹們不再成為任人宰割的黑牛。”
陳雪拉着趙紅梨的手,将她松散的辮子重新紮好:“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想和姐姐一樣,當一柄鋼叉,将那些偷瓜的猹全部刺死,守衛我們最可愛的西瓜。”
少女的笑聲更大了,将眼淚都逼了出來,“真棒!守衛瓜田,女女有責。”
“姐姐,快問問我,我的夢想是什麼?”趙樹抱着她的腰,欲欲躍試。
陳雪十分配合地問:“趙樹,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的夢想是讓所有孩子都有個快樂的童年,遠離痛苦與霸淩。”
簡陋破敗的屋子裡洋溢着溫馨的氛圍,而陳雪擁有着撫慰人心的力量,她的身邊從不缺跟随者,所以她才不需要淺薄的男女情愛。
李言卿情不自禁地越靠越近,在與她目光相對的瞬間,他無法抑制地感覺心悸與愉悅,酥酥麻麻的電流竄過心髒。
這樣一位奇女子,竟是自己的妻……
他忍不住問自己,自己的夢想是什麼?
刹那間,他耳邊炸開一片金鐵交鳴的轟響,他聽見了戰場慷慨激昂的金鐵交鳴,聽見了卷着黃沙的烈馬鐵蹄踢踏脆響,以及利器刺穿胸膛的噗呲悶聲。
李言卿攤開手掌,用大拇指撫摸着虎口處被鐵器磨出的厚繭。
鮮衣怒馬的少年将軍殺敵酣暢,他的铠甲之下是血花般盛開的女子嫁衣。死前的慘狀曆曆在目,他被一把紅纓槍從背後貫穿,生生鑿出了個血洞。
他拼了命的回頭想看清仇人的樣貌,另一把紅纓槍呼嘯而過,這次直直插入他的腦袋,将人死死釘在地上,再無生還可能。
“是誰……殺了我……”李言卿紅了眼眶,發熱酸澀的粉眸滴下鮮血。
他的鬼氣凝結成實質,一朵朵血色碗蓮在他腳下綻開,雪白的頭發恍若銀河遺落在人間的碎片。
“為什麼……我明明規劃好了一切,絕不會出任何差錯。為此,我受盡了屈辱……”
“這場仗,我們就快要赢了啊……”
李言卿陷入了癫狂,白發飛速生長,将他整個人都裹成長繭,血荷如繁星,伴随着恐怖的嘶吼聲迅速蔓延了整間屋子。
“你們都是壞人……我才不是女兒郎,我才不要穿……你們放開我……”
陳雪焦急的呼聲穿透厚繭,卻化為了語音不明的嘲笑,那張他熟悉的臉也被扭曲為了捧着毒藥的婢女。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生來便是如此,我生來便是如此……”
神志不清的李言卿蜷縮在角落,将自己封閉的嚴嚴實實。
陳雪飛快地掏出匕首劃開厚厚的繭衣,将他擁入懷中,冰涼的手掌輕撫着男人顫抖的發頂。
“李言卿,你不在那裡了,李言卿,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陳雪啊。”
許久,渾身痙攣的男人才擡起頭,血紅的眸撞進了少女溫柔如水的目光裡,“你是……”
他腦子一陣鈍痛,眼前的臉再次與那張丫鬟的臉重合起來:“不對,你是來殺我的,我才不要喝,我才不要喝……”
李言卿猛地站起身,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掐上她的咽喉,若不是林聽骨掰開他的利爪,陳雪就要死在他手上。
驚魂未定的少女不顧林聽骨的阻攔,再次捧起那張癫狂的臉,用衣袖将他的血淚擦幹,“李言卿,你現在很安全,沒有人要殺你,你再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誰。”
“你是陳雪……我的……妻……”
李言卿呢喃着,不顧一切地敲打着自己頭痛欲裂的後腦勺。血色褪去,一雙濕潤的粉眸如驚慌的小鹿,“你是陳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