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門派,都會有那麼一兩個鎮門之寶,要麼是武功秘籍,要麼是傳世名器,太微門雖小,卻也不例外。
太微門共有三件寶物,都是開山師祖溫汀淩留下的,分别是原屬于師祖,後傳給冷妙清的貼身佩劍——青蓮劍;能刺碎魂魄,斷人輪回路的破魂刀;還有傳說中在天道隕落,六界傾覆時,可救衆生于水火的離天鏡。
稱它為“傳說中”,是因為冷妙清也沒見過這離天鏡長什麼樣,年長她一些的兩位師兄師姐,也不知到它在哪兒。
離天鏡就和師祖溫汀淩一樣,一直不見蹤影,下落不明。
但這破魂刀,卻是被冷妙清實實在在握在手上的。
她不緊不慢的走近床邊,從污穢不堪的床上撈起殷凫,将他放到桌子上。
然後雙手垂直握住刀柄,對準他眉間,屏氣凝神。
是的,冷妙清從來沒有放棄殺死殷凫。
既然傷不得他肉身,那可不可以直接滅他魂魄呢,隻是這破魂刀是用來斬斷凡人魂魄的,也不知對魔有沒有用。
畢竟殺死殷凫,可比感化殷凫容易多了。
作為一個極其珍惜自己情緒與時間的人,冷妙清不喜歡把這些寶貴的情感,浪費在一個虛假的書中人物,一個等待别人救贖的魔子,一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角色。
人應該自己度自己,而不是企圖别人的接濟與救贖。
最關鍵的是,書中的人,算得上人嗎?
書中的山川草木,一人一物,都是由作者的文字堆砌出來的罷了。以讀者自居的冷妙清,不談像上帝那樣俯視書中衆生,卻也是冷眼旁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
殺一個虛假不存在的人,冷妙清毫無愧疚害怕,甚至還有些期待。
此刻,小刀垂直樹立在殷凫眉心,刀身的弧度優美,華麗精巧,刀刃冷光粼粼,寒徹刺骨。
身無一物的殷凫閉眼沉睡,呼吸微不可聞。他身體蜷縮在一起,小小的一個,似乎還在浸在子宮的羊水裡,孱弱不堪一擊。
一秒兩秒三秒過去了,刀尖在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抖動着,仍沒有刺下,最終一聲吐息,刀身倒了下來。
屋外暖陽融融,熏風醉人,屋内昏暗陰沉,寂靜無聲。
過了幾秒後,一聲吸氣聲,刀身重新立了起來,這次刀尖不再顫抖晃動,而是堅定筆直的豎立着。
刀尖緩緩地遊移着,從眉間到脖頸,從脖頸到胸膛,從胸膛到褲.裆......
诶,不對,褲.裆?
這魔魂到底是在哪兒來着?
冷妙清皺着眉思索了片刻,最終歎了口氣,略顯煩躁的扔了破魂刀,癱坐在座椅上,仰頭看着屋頂發呆。
還是不冒險了吧,萬一沒殺成,弄出什麼幺蛾子,最後倒黴的還是自己。
感化一位受盡磋磨、心理變态、還很可能滅世的魔王,其實也挺容易的。
隻要像少管所的獄員,關心殺父弑母、雙手沾血、反社會反人類的問題青年一樣,關心殷凫就可以了。
癱在椅子上的冷妙清如此安慰自己。
“怎不動手了?”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怕殺不死,最後弄巧成拙。”冷妙清有氣無力的回答。
“嗯?誰在說話?”
冷妙清從凳子上一躍而起,震驚的掃視全屋,愣了片刻後,最終将目光鎖定在了那個桌子上黑乎乎的小泥鳅。
他才被放在桌子上一會兒,就又已經制造出了許多黑色粘稠物,像是石油一般,肆意蔓延在桌面上。
他睜着那對灰白的雙眼,表情平靜,一動不動。雙手雙腳蜷縮聚攏在胸前,仿佛是還在母親腹中,那樣孱弱可憐,那樣毫無生氣,又那樣死氣沉沉。
他就像一具僵硬了的,被澆滿石油的嬰兒屍體。
冷妙清瞪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兒,随即爆發出一陣笑聲:“哈哈哈哈,原來是我的乖徒兒醒了,在和為師說話呢!乖徒兒你什麼時候醒的,也不和師父招呼一聲,真讨厭!我的乖徒兒是剛出生吧,剛出生就會講話,可真是神童,真是了不起啊!”
冷妙清眉歡眼笑的從桌上抱起他,整張臉上鋪滿了笑意,那神采飛揚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中了五百萬彩票。
她語調愉悅的繼續說道:“我的乖徒兒,你怎麼光着身子呢,是誰這麼狠心不給你衣服穿啊?乖徒兒一定很冷吧,為師可心疼死了,為師這就給你找衣服穿哈。”
冷妙清樂滋滋的抱着他翻了一下自己衣櫃,随即找出一件不穿的衣服,将他胡亂裹了起來。
“瞧瞧,我徒兒可真俊俏,穿什麼都好看!這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玉樹臨風,英姿飒爽!”
被裹的亂七八糟的、全身青紫、辨不清眉眼的小嬰兒沒有說話,空氣安靜了一秒,然後他身上滴下了一滴粘稠石油。
他終于再次開口:“誰是你徒兒?”
冷妙清喜笑顔開:“是你是你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徒兒啊,乖乖!我剛剛才收你為徒的,你忘了嗎?”
殷凫沒有說話,因為冷妙清在青松崗說要收自己為徒的時候,正在拿劍捅他。
殷凫重新開口:“為什麼救我?”
冷妙清樂呵呵的張口道:“因為師父愛你啊!師父第一眼見你,就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想要一直呵護你愛護你,庇佑你周全!”
殷凫還是沒有說話,因為冷妙清在青松崗說要愛護他的時候,還是在拿劍捅他。
殷凫再次開口:“我是魔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