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具體從那裡看出來的，其實殷凫也未仔細瞧她，隻那麼輕飄飄的瞟了她一眼，他便什麼都了然于胸了，盡管冷妙清的眼睛還彎的像一輪勾月。

冷妙清沒好氣的瞥了殷凫一眼，然後又突然一陣暴躁厭煩，莫名的想騙他一下，想從他冷淡漠然的臉上，看見一些愧疚羞憤和痛苦。

于是她盯着殷凫的眼睛，一字一頓，認真的開口講到：“殷凫，你知道嗎，我剛剛的血，都是為你流的。”

冷妙清說的其實也不算假，畢竟顔瑞雪衆人的試探，本來是應該讓殷凫自己承受的，書中的女主應該渾然不知。但自己确實見不得小孩子受罪，雖然殷凫算不得小孩子，但他确實有着一副小孩子的皮囊，所以自己便幫殷凫全部招攬了。

這也算得上幹擾正常劇情，所以在那時，冷妙清便已受到系統輕微的懲罰。

在某些方面，冷妙清覺得自己還是蠻像女主的，聖母，糊塗愚昧的聖母。自己穿越到她身上，也不算崩人設。

然而此時的殷凫卻毫無感動，他冷冷的盯着冷妙清，眯起眼睛，斬釘截鐵的說道：“你撒謊！”

冷妙清臉不紅心不跳，他隻說對了一半，所以她仍能繼續滿口謊話。

她認真的搖了搖頭，仍舊盯着殷凫，一絲不苟地說道：“我沒有撒謊。我本是天上的仙子，因為觸犯了天條被罰下來贖罪。天書上說，你未來是毀滅六界的魔王，我的任務，就是殺了你，然後拯救六界。”

“但是我于心不忍，終究不忍心殺你，所以準備将你撫養長大，養成一個正直的魔王。”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我剛見面不得不殺你，現在卻又收你為我的徒兒。但我終究違反了天庭給我的任務，所以每保護你一次，我就要被懲罰一次，吐血就是我保護你的結果。”

“你還記不記得，我吐了幾次血？”

冷妙清聲音平和冷靜，娓娓道來的模樣，像在闡述一個事實。啼笑皆非的謊話，被她說得如此沉重。

殷凫冷冷的注視着她，記憶輕易的浮現到腦海——她一共吐了兩次血。

第一次是她封印自己四散的魔氣，封印完便吐了一大口血，第二次是今日，承受了顔瑞雪衆人的試探，導緻她看起來像亂屍崗上的屍體。

“那又怎樣？”殷凫看着她幾乎有些惡狠狠的問道。

“不怎樣。”冷妙清臉上露出淺淺的笑，一縷發絲垂倒殷凫的臉頰上。

她雙眼莫名浮現出些悲傷，她輕輕摸着殷凫的小臉，臉上卻不自覺露出柔軟的神情來，像是回憶起過去：“我保護你，隻是單純因為我于心不忍，這與你毫無關系。你有着孩子的臉龐，稚嫩的手臂，所以我怎麼都不願意你受苦受難，即使你以後可能成長成滅世的禍首，那也沒關系，畢竟你現在還是個孩子，不是嗎？”

“孩子，就意味有無限的可能，誰都無法憑借未來的罪惡來殺了現在的你。盡管你已經輪回了九世，你算不得真正單純無知的嬰孩，但在我這裡，我仍是第一次遇見你，不是嗎？在我這裡，你還是個剛出生幾天、需要保護的孩子。”

“更何況，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她臉上再次莫名浮現出無限柔情，“看看你，多麼可愛圓潤的小臉，任何一個人抱着你，都不會忍心讓你死去的。”

她逗弄着殷凫的小巧的眼睛和鼻子，輕輕笑了出來，指尖觸碰到殷凫的鼻子、眼睛、額頭，又快速跳起，像一隻輕巧的蝴蝶，逗弄的殷凫有些眼花缭亂，又有些昏昏欲睡。

殷凫确定自己感受到了，冷妙清所說的喜愛，以及她的柔情，就在現在。

她剛剛明明在撒謊，但在現在，卻又那麼真實的用滿懷愛意的雙眼看着自己。

冷妙清，認為自己是一個剛出生的羸弱嬰兒，需要她的關愛。

他感覺到冷妙清把自己放在肩頭，輕柔的拍着，她歎息了一聲，聲音藏着悠悠的傷怨：“殷凫，我想回家了...”

回家，回家去，遠離這些使人苦惱的人與事。

***

竹林幽幽，低低的哽咽聲若有若無。

蕊絲離開了之後，便跑到了溝子村後面的一片竹林，這片竹林生的又高又密，位置偏僻，所以平常裡少有人來。

她若心裡不痛快了，便常常一個人跑到這裡，埋頭哭上一會兒。

今日她當衆受了那麼大的恥辱後，便當即跑來了着裡，可幹坐了一會兒，竟然哭不出來。

蕊絲心中堵的發慌，胸口也躁的不行，可她就是一點眼淚都出不來。

她理所當然，習慣性的打開芥子囊，從裡面開始取食物。

蕊絲臉上看不出絲毫高興和興奮，她現在進食已經感覺不到任何快樂了，隻是習慣性，習慣性的這麼行動。

有任何令人不快的情緒，遇到任何難以解決的困境，無論是傷心、焦慮、羞愧，還是生氣、惱怒、憤恨，她都習慣性的拿出食物開始暴食。

暴食，開始成了她解決一切問的方法，簡單而粗暴。

她不停歇的把食物塞進口中，卻感覺不到絲毫快樂，有的隻是胃部被填滿的充實感。

突然，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人正穿過竹林，向自己走了。

蕊絲呆呆地擡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竹葉搖擺，青青處走出來一個小人兒。

小人兒被枝葉勾住，在地上打了個滾，才狼狽的站了起來。

他懊惱的理了理冠子，又拍了拍衣衫，才繼續費勁地往前走，這時蕊絲才能注意到他身後有個包袱，比他人還大，他拖着包袱往前走，像負重前行的烏龜似的。

“四師姐，我來找你了。”他擡頭看了眼暴食的蕊絲，毫不驚訝，又繼續低下頭費勁的拉着包袱往前趕。

等好不容易趕到蕊絲面前，他才如釋重負的放下那個碩大又沉重的包袱，氣喘籲籲的說到：

“我就知道，你在師父那裡受了委屈，便會跑到這兒來，一個人偷偷吃東西！”

蕊絲楞楞地，看着這個站着和自己坐着差不多高的人兒：“玉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玉散老氣橫秋的小手一揮，霸氣說到：“我有什麼不知道的，我可是你的三師兄，輩分比你大呢！”

說完，沒蕊絲腿高的人終究有些心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開心了想吃東西嘛，但怕你吃多了不舒服，就給你帶了些易消化的，吃多了也不會不舒服。”

說完，他把那個碩大的包袱打開，裡面全是一些奇珍異果，蕊絲見都見過的水果，還有一些蕊絲隻在書上看到過的仙膳。

“諾，我問過五師兄了，他說水果蔬菜都是好克化的，吃多了就算難受，也不會時間太長。我知道你不高興就想吃東西，我不攔你，好歹你少難受一會兒。還有一些是我尋來的山珍海味，據說滋味非常，我之前說要讓山珍海味都在你口裡過一遍，我不撒謊，都給你尋來了。”

蕊絲還是呆呆的看着這個鼓鼓囊囊的包袱，一眼包袱。

玉散看她一直不說話，莫名有些慌張，不由得裝腔作勢起來：

“呐，四師妹啊，不是我說你。你平時在師父哪裡受了委屈，不會和我說嗎？我好歹是你三師兄，你有什麼困難，我都可以幫你的嘛。就說師父這邊，你心裡那處不痛快了，告訴我，我去幫你提醒提醒師父。我好歹是你師兄，在師父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

“我是你師兄，你知道什麼是師兄嗎？就是保護你，關愛你，照顧你的人啊！你這麼不開心就躲起來，也太不把我這個師兄放眼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