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夕陽沒入地平線,撒下大把大把的橘紅色霞光,整個世界如同在火焰中燃燒了起來,輝煌萬分。
冷妙清倚在窗邊,身處這熊熊霞光中,漫不經心的擦拭着自己的小刀。
她耷拉着眉眼,臉上微微有些厭煩的神情,手上動作也緩慢遲鈍,卻并不間斷。
有句話說的好,人之所以痛苦,要麼是無法徹頭徹尾的惡,要麼是無法徹頭徹尾的善。
她已經厭煩了看蕊絲掙紮痛苦、自己也不得安甯,與其如此,還不如當個徹頭徹尾的爛好人,也不算有辱女主的聖母人設。
事實證明她無法完全狠心,她那少的可憐的一點良心在看到蕊絲流淚哭泣時,總會砰砰直跳、無法平靜。既然沒本事當個百分百的惡人,那就當個不情願的善人好了,好歹晚上能問心無愧的睡覺。
最關鍵的是,她心中已經滋生出了一絲厭煩,對女主魚目豬腦、蠢鈍如驢,肆意傷害他人的智障人設的厭惡;對系統嚴罰酷刑、毫無人性的厭惡;對顔瑞雪衆人糾纏試探的厭惡;甚至對蕊絲,她都有一些厭煩。
不是厭煩他們,而是厭煩他們與自己産生糾葛,因為實際上自己本該和這一切毫無幹系!
自己應該是一個讀者,一個旁觀者,看他們扮演或愚鈍、或軟弱、或狠毒的角色,欣賞他們為愛恨情仇痛苦掙紮,現在自己卻成了那個愚鈍之人,要忍受他人的試探猜忌,要承擔起蕊絲堕落的責任。
她成為了蕊絲腹裂而亡的那個罪魁禍首!
但她本應該和這一切毫無關系!
冷妙清心中愈發煩躁,一股忿恨不滿之情在心中越燒越旺,她咬緊牙冠狠狠的擦拭着手中的小刀,好似下一秒就要能拿着它去捅人。
她受夠了!
她不會再受系統的脅迫了!
她也不會再看到蕊絲的哭泣了!
她要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内心去行動,而不是忍受任何人的命令與懲罰!
按照劇情,接下來女主作為太微門掌門,會收到一封來自另一個小門派降月門的戰帖。
這個降月門和太微門一樣,也是個在修真界排不上名的不入流小門派,但人數規模稍比太微門大些,也有個少一百人。
即使是在末世,其掌門宗陽濮也不緻力于保護凡人、尋求救世之道,而是整日想着挑戰冷妙清,提高降月門在修真界仙門的排名——雖然規模沒太微門大,但身為掌門的冷妙清修為境界比宗陽濮更高深,所以在修真界宗門排名上,太微門壓降月門一頭。
宗陽濮不甘心太微門一個十幾人的小門派比自己門派名次高,其掌門冷妙清又是個真病秧子,假合道期修士,所以就一直想通過戰勝冷妙清,來提升自己的宗門名次。
他多次下戰帖,冷妙清都不予理會,但久而久之,冷妙清最終還是不堪其擾,接了他的戰帖,前去應戰。
時間不早不晚,上午冷妙清羞辱了蕊絲,下午她就接到了宗陽濮的戰帖。
冷妙清看着漫天紅豔豔的霞光,感覺時候差不多了,應該再過一會兒就會有弟子拿着他的戰帖呈上來。
這次她不會在受任何人的支配了,她在心裡暗暗的又惡狠狠的想。
按照劇情,冷妙清接了戰帖後就孤身一人前去應戰,結果理所當然的,她這個病秧子的身體空有一身修為,完全發揮不出應有的實力,被對方打了個屁滾尿流。
最終還是蕊絲接到消息後,前去将她救下,但終究還是不敵對方,自己也受了極大的傷害。
即使上午剛受了冷妙清的羞辱,并且自己暴食後的陰影還沒消散,蕊絲還是去救了她的師父,毫無遲疑。
冷妙清,這個柴廢的好師父,卻在被蕊絲救下後當即嚴厲的斥責了她,斥責她打斷自己與宗陽濮的切磋,壞了比試的規矩,緻自己于無德無理之地。
她斥責之時,絲毫沒有注意到蕊絲狼狽的模樣,還有嘴角滲出來的一絲血迹。
蕊絲越發心灰意冷,回去後做了什麼也不言而喻。
并且,這也為之後她不敵魔族派來的兩個魔修埋下了引子——她原本拼一把就可以打得那兩個魔修顯出原形,但由于多次受傷受辱受責,修為大受損傷,無法直接揭穿那兩個魔修的正面目,隻能迂回的設計試圖讓那兩魔修露出馬腳,卻也多次被女主認為心性陰暗、不可理喻。
就如同倒下的骨牌一般,一環接着一環,蕊絲的腹裂而亡的結局,從現在或者更早就開始了。
冷妙清,現在的冷妙清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了,就算她跪在地上求饒,死在那兒,她都不會允許蕊絲出一次手。
至于系統,她緊抿的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冷笑,她之所以現在如此肯定,下了如此大的決心,就是死都不願意再受系統的擺布。
狗東西,狗雜碎,當你奶奶是條狗嗎,跪在地上受你指使,可别忘了你奶奶是怎麼穿越到這兒來的,自己就是肝膽俱裂、刮骨剔肉,都不可能再聽他一次支配!
還敢懲罰...還敢讓她受刑受苦.....系統怎麼敢...怎麼敢這麼羞辱她!!!
殷凫旁觀着冷妙清從一開始的面色陰沉直到咬緊牙冠,再到現在整個臉都有些扭曲,幾乎就寫着咬牙切齒、恨之入骨幾個字。
她擦刀的手越擦越重,面部越發僵硬可怖,渾身散發着一種暗潮湧動的戾氣,似乎受了極大的屈辱。
殷凫注意到她擦刀的手骨節青白,十分用力,她應該是第一次擦刀,所以不得要領——刀刃對着手心,手上墊着白布握住刀身來回擦,白布已被割斷了幾層,再來回擦幾次刀刃便能割到手掌。
但她顯然沒有注意到,隻握着布機械的來回擦刀身。
“我有一事忘了告訴你。”殷凫突然開口,聲音不緊不慢。
原本眼神狠惡,動作僵硬的冷妙清頓時被打斷,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緩緩轉頭看向殷凫。
她卻并沒有立即開口,還是那麼兇狠的盯着殷凫,
大概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惡聲惡氣的開口:“什麼事。”
語速極快,言辭有些含糊不清,說完之後牙冠又緊緊的合上了。
“是關于顔瑞雪他們...”殷凫仍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模樣,說話說一半又停下來,悠哉悠哉的看着冷妙清。
“顔瑞雪怎麼了,說啊。”冷妙清有些不耐煩,皺起眉頭沖他,手上也不自覺的握緊了刀刃。
殷凫依舊慢條斯理的,并且伸出手慢慢去拿她手裡的刀,嘴上繼續慢悠悠的說:“他們,在你身上施了追蹤咒,就在第一次遇見你時。”
冷妙清終于愣住了,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生氣的說道:“那你怎麼都不告訴我,我都不知道!”
殷凫不慌不忙,将她手中的劍拿了下來,繼續說道:“我也很驚訝,你竟然連這麼低級的咒術都感知不到。”
說話間,他已經把冷妙清手中的刀拿了下來,扔到了地上,自己則慢悠悠的往她身上攀。
冷妙清終于被轉移了注意力,沉浸在顔瑞雪在自己身上施咒的苦惱中,情緒還是和剛剛一樣火氣大得很。
“那你也應該告訴我,他找到了我,不也就一帶找到你了嗎?!”她仍舊無理的責怪道殷凫。
殷凫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泰然自若的說到:“我不在乎,找到就找到。”
他終于攀上了冷妙清的手裡,開始尋找合适的姿勢躺下。
“他娘的...”冷妙清準備爆粗口,轉頭卻發現殷凫已不在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躺到了自己手裡。
“誰讓你躺我手上的,啊,誰允許了!”她氣急了,當即向殷凫開炮,嗓門也高了幾個度。
“我喜歡你,你抱我抱得舒服,我想躺你手上,不行嗎?”殷凫悠然自得,不慌不忙的開口,那模樣那氣勢,稱得上一個坦坦蕩蕩、有理有據。
冷妙清的腦袋脹脹的又懵懵的,仿佛一個即将噴發的火山,熱氣騰騰又稀裡糊塗。她皺着眉頭仔細想了一會兒,好像确實沒什麼不對,于是轉了個話題,繼續向他開炮,
“你是不是重了,嗯?以前你隻有我兩個手掌大,現在你快和玉散差不多大了,都能在地上跑了。你長大了,我以後就不抱你了!我嫌累!”冷妙清振振有詞,試圖恐吓殷凫。
哪知殷凫還當真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商量般的說到:“那我以後不長了,你還繼續抱我,行不行?”
魔嬰一年便可長至成人,他現在已經出生大概一個月了,确實長大了不少,和三四歲的孩子差不多大了,抱着還有些累人。
冷妙清見他用略帶乞求的語氣和自己說話,當即得意了起來:“哼哼,看我心情。我跟你說,像你這種整天黏着大人的小孩兒,在我們那裡,都是要被稱作媽寶男的!”
“什麼是媽寶男?”殷凫難得疑惑發問。
“就是那些以媽媽為中心,過度依賴媽媽,被媽媽寵壞了的孩子。當然,我不是你媽,但是稱你一句師寶男,總不過分吧!”
殷凫聽完冷妙清的解釋,認可點了點頭:“可以,那就師寶男吧,總之你得一直抱着我。”
說罷,他就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然後把臉埋到冷妙清壞裡,繼續睡覺去了。
冷妙清擠眉瞪眼的看了一會兒懷裡的殷凫,想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把他抱到懷裡的,最終還是放棄了思考,把他又往懷裡掂了掂,不自覺的像哄小孩兒似的哄了起來。
地上那把被擦的光亮的刀,則發着無人問津的冷光。
而剛剛她暴力極端的心境,在這短短的一刻鐘内,也已消失殆盡。
又大概過了那麼一小會兒,冷妙清已經從憤怒中冷靜下來,她抱着殷凫倚在窗邊,雙眼放空的望着被晚霞染的紅豔豔的天際,一動不動,似在發呆。
直到一個人影從血紅的天邊跑來,手上還拿着一個信封。
“師父,那降月宗的掌門又送信來了,還是扔了嗎?”
文期手上拿着一封萦繞的靈氣的信,這封信飄到溝子村便被擋住了,繞着結界轉個不停,直到被文期發現才被拿了進來。
冷妙清一臉鄙夷的看着拿信封,然後手指輕輕一點,信封便在空中展開,不外乎寫了些什麼‘以劍會友,加強交流,互相勉勵…相約斷崖’之類的話。
她再輕輕一點,那封信便消散開來,化作點點星光飛了出去。
“嗯,師父今日是要前去比試嗎?”文期看着星光逐漸飛遠,面無表情的發問。
冷妙清沒有說話,她從地上撿起那把被擦的光可鑒人的小刀,别到了腰間。
按理來說,比試還是用用劍更合适,小刀大多适合近身搏鬥、刺殺暗殺,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使用。
而比試時雙方都是光明正大,對方拿着劍都貼着你脖子了,你拿着短刀還沒近得了人家的身。
但是冷妙清的長劍上次救殷凫飛走後就沒再飛回來,所以她現在隻能拿着短刀前去。
文期問完冷妙清,她卻并沒有回話,而是換了個話題:“看見你四師姐了嗎?”
文期呆呆的想了想,然後說:“不知道,沒看見。”
冷妙清也不着急,隻淡淡吩咐到:“去把你四師姐找來,然後守着她,今天不允許她出結界一步。”
按照劇情發展,蕊絲知道她前去比試是阻止不了的,那就阻止她趕來幫忙好了,文期是個死腦筋,最适合做這種任務。
文期聽到吩咐,也不問為什麼,直接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好。”
冷妙清便不再說話,在空地上試了幾下飛行決,待成功騰到空中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日薄西山,落日熔金,在炙熱的晚霞中,冷妙清孤身一人飛在空中。晚風磅礴蕭瑟,将她的衣袖吹的鼓起獵獵作響,頗有些悲涼的味道.
她面色沉郁,眼神陰冷,腦子裡的系統正在發出冰冷又柔和的聲音:“劇情點‘斷崖比試’正在進行中,請宿主按照劇情,正确行動。”
冷妙清一言未發,面色更加陰冷,飛前向斷崖的速度更快了。
系統隻要求書中記錄的劇情如實發展,但書中未提及的劇情一概不管,所以自己剛剛吩咐文期并未受到懲罰,但如果比試過程中蕊絲并未出現,它便會采取行動。
又過了大概一刻鐘,冷妙清終于到了約定的地點。她從空中緩緩降落,雙足慢慢踏上斷崖的地面。
一人負手背身,正站在斷崖邊望着無盡雲海,聽到背後傳來聲音,這才緩緩轉過聲。
那是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老道,胡髯道袍,手執拂塵,周身靈氣濃郁渾厚,但冷妙清還是一眼看出來,他應該是剛剛步入元嬰境界,尚不穩定。
按理來說,自己一個合道期的修士,戰勝或者殺死他都是易于反掌,但耐不住冷妙清這幅林黛玉的身子,即使有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的能耐,也一分都使不出來。
滿打滿算,她實際上也就是介于金丹與元嬰之間。
這也就是為什麼宗陽濮不甘心被冷妙清這麼個廢柴壓上一頭,這也是他為什麼敢于挑戰一個大自己兩層境界的修士。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嘛。
他臉上略帶詫異的看了冷妙清幾眼,似乎是不敢相信冷妙清竟然真的來了,畢竟自己之前每月騷擾她一次都毫無結果,今日她卻毫無預兆的來應戰。
又上下打量了冷妙清幾眼,他才臉上露出一個喜悅又爽朗的笑容,向冷妙清行了個禮:“冷掌門,有禮了,之前小道不自量力邀約多次,未想到今日冷掌門......”
冷妙清卻不想同他廢話,把殷凫從懷裡放下,小聲和他說了聲“自己找個地方待着”,便從腰間拔出那把短刀。
“不必寒暄了,宗道友,請吧。”
說完話後,她又嫌散發不爽利,便将小刀叼在口中,雙手擡起挽起披肩的長發,雙眼則一直死死的盯着宗陽濮,一瞬不瞬。
宗陽濮又略帶驚訝的看了看冷妙清,越發覺得她今日怪異的很。
之前自己也是見過冷妙清幾面的,一眼看過去,就能感覺到她周身純真祥和的靈氣,面容柔和平靜。
而今日她卻眼神狠戾,面色陰冷,幾乎有股撲面而來的暴虐氣息。
說是哪位殘暴狠毒的魔修,他都覺得沒問題。
難不成自己每月一次的騷擾讓她煩不勝煩,竟暴躁成這副模樣了?
況且比試鮮有人用短刀,她又為何如此想不開,用如此雞肋的法器。
最關鍵的是,她為何要帶一個毫無修為的三四歲孩子,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可惜冷妙清并沒有給他那麼長的時間去思考,她束起長發後,拿下口中銜住的小刀,定定的瞧了宗陽濮片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上去。
明明上一秒還在兩三丈外,下一秒就突然出現在了眼前,身子騰在半空中,好似神出鬼沒的妖魅。
她瞪大雙眼,高舉着小刀,毫無顧忌的向宗陽濮眉心刺去,骨節泛白,面部猙獰。
宗陽濮震驚的仰視着冷妙清,心中大駭——這冷妙清下了死手,她真正想置自己于死地!
他慌忙手執拂塵一個掃去,剛剛還騰在半空中的冷妙清便重重的向後跌去,連退十幾步,撞到一塊石頭才停了下來。
冷妙清雖狠,卻使不出什麼靈力,終究抵不過老成善戰的宗陽濮。
她狼狽的擡起頭,嘴角一絲血迹,眼神變得更加猙獰可怖,死死的盯着宗陽濮。
宗陽濮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次比試而已,至于嗎!
可惜冷妙清卻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也不給自己休息的時間,她再次騰空而起,以極其迅猛的速度沖上前,雙手高舉,短刀緊握,一如剛才那般不管不顧。
此時的冷妙清已經滿臉通紅,青筋突起,眼前的人也不再是宗陽濮,而是侮辱虐待自己的系統,試探攻擊的顔瑞雪,哭泣怨怼的蕊絲,是自己一切痛苦焦慮的源泉。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要在這裡受辱!為什麼要負起這麼多責任!為什麼要作為另一個人死去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