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妙清用一種“士别多日當刮目相看”的眼神打量着他，然後下定決心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面色莊重：“來，坐，我原諒你之前的缺德行為了。”

殷凫沒有反駁，拉開椅子，聽話的坐了下來。

“上次我把你趕出去，你後來睡哪兒了？”冷妙清想起上次的事兒，良心發現問了一句。

她閉口不提剛剛突如其來的疼痛與吐血，畢竟前幾次還有打鬥之類可以用來做幌子，今日可是毫無預兆，站在那兒就莫名吐血了，她暫時想不出什麼可靠的借口。

殷凫望着她，無波無瀾，語氣如常：“那天很晚了，大家都睡了，我沒處去，就在門口守了一夜。”

他在撒謊，其實那天憶班值班回來後正好看見他，就給他收拾了一個空屋子，他在房裡睡了一晚上，舒服着呢，風吹不到雨打不到的。

冷妙清低下頭，臉上稍顯愧怍之色，再次擡頭眼中已有一些關懷與贊賞：“好孩子，一次都沒和我主動提過！回頭讓你師兄師姐給你騰個屋子出來，要買什麼到我這裡來拿錢，咱不差錢！”

這是一個貧窮掌門能做出的最豪邁的承諾了。

殷凫斂了斂眸子，他想要的不是這個。

他沒出聲，隻是又往冷妙清身邊擠了擠。

冷妙清毫無察覺，又重新開了個話頭：“話說你這長的也太快了些，這才長了幾日，前幾天還十三四歲的樣子，現在都已經是十五六歲的模樣了。”

“你還需多長時間，便可長至成人身型？”

殷凫沒說，他其實一段日子之前就已經到了十五六歲了，隻是為了賴在冷妙清身邊，才一直佯裝成孩童模樣。

現在被冷妙清趕出了屋子，這才幹脆恢複成了原本的模樣。

他沉默了片刻，感覺冷妙清雖然對孩童模樣毫無戒備，但似乎更喜歡長大的自己，于是開口：“還需一個月左右。”

冷妙清愣了一秒，然後開口：“乖乖，單就給你買衣服這一項，都是咱們門派裡的一大開支啊。”

接着她就開始計劃給殷凫穿燕蕪和文期穿剩下來的衣服的可能性，越想越覺得可行性很大，隻是不知他願不願意。

畢竟家中最小的孩子，總是要穿一穿哥哥姐姐剩下來的衣服嘛。

她又擡頭打量了一眼殷凫，乖巧聽話的模樣，然後開口：“這發型不錯，以後就這樣梳吧，别變了。”

殷凫擡起頭，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後道：“師父說什麼就是什麼。”

冷妙清瞥了他一下，沒什麼觸動，隻是又端起他剛剛重新端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

“你的魔氣也能用了？”冷妙清想起他剛剛手指一揮，那兩個碗就幹淨了。

殷凫點了點頭：“一點點，還未完全恢複。”

聽完這話，冷妙清若有所思，眺望遠方，腦中回想着他接下來的相關劇情。

她這邊還沒舒坦多久，忽聽得由遠而近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她擡起頭張望，望來了村長的身影。

村長滿臉驚慌之色，跑到她的小院門口後，擡起頭，扶着籬笆欄杆，魂不附體的望着她：“冷掌門，出事了！”

說完這一句，村長就再沒了下言。

冷妙清瞧見村長這幅模樣，心中頓時有不詳的預感，她面色凝重的站起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村長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吐出什麼，最終隻說了一句：“您跟我來吧。”

說完就轉身往外走了。

冷妙清不再追問，也跟了上去。

村長帶着她一路往村口趕，路上始終不發一言，越往前面走，聚集在一起的人越多，卻都是沉默不言，面色悲痛。

冷妙清腳步不停，但想了半天也沒想清楚到底是什麼事。

直到走到了村口，擠進了圍觀的人群，冷妙清看清了被圍在中心的人，心中大概有了預感。

被圍在中心的人是張婆，她被人扶在懷裡，緊閉雙眼，頭歪向一邊，應該是昏過去了，手裡還死死拽住一個裹着東西的布，布裡顔色發沉法案。

村長彎下腰去，從她手裡将布拽了出來，捧到冷妙清眼前，打開，裡面是一根斷指。

小小的，應該是小孩兒的手指。

村長望着冷妙清，臉上喪失了表情：“是瓜兒的手指，他們要求張婆即刻自盡，然後再由我們擡着屍體，到之前張婆去講過土匪經驗的村子再走一遍，讓所有人都看到，不然......”

“不然他們就殺了瓜兒？”冷妙清臉上看不出神色。

“不......不然他們就不讓瓜兒死的痛快。”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又小聲啜泣了起來，都是低沉的壓抑的、極其小聲的哭泣聲，死亡的陰影似乎籠罩在每個人頭上，讓他們哭泣都不敢放大聲音。

冷妙清擡起頭，老得，少的，或頭發花白，或尚由婦孺抱在懷中，或本身就是婦孺。一眼望去，沒有一個年輕力壯的青年男子，甚至連稍微年輕些的女子都屈指可數。

他們或哭泣或面色沉郁，聚集着立在原地，卻全都一緻的毫無反抗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