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說，倘若張婆自盡，便給他一個痛快。”悶悶的聲音從她垂下的腦袋中傳來。

“張婆？哦，那個老不死的！”說到張婆，土匪不再似剛剛那般快活，臉上也帶了恨意。

“這個老東西，僥幸殺了我弟兄，保存下這條老命便罷了，竟然還敢大肆宣揚，到處宣傳當日的事情，真當我們都是吃素的嗎？他們祖孫，早就該死了！從我們刀下逃過就該夾着尾巴做人，還敢敲鑼打鼓，在各處宣傳，這不是挑釁我們，扇我們巴掌嗎？！”

“既然如此，我們便先捉來小的，再殺了老的，最後送他們一起去黃泉路，陪陪我的好兄弟！”

越說到後面，他越是咬牙切齒，似乎要把張婆二人嚼碎骨頭，生吞活剝了。

冷妙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便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去往回走。

她記得，剛剛進來時瞥到過馬廄，好像是在門口處，左邊還是右邊來着......

土匪頭子見她不發一言，轉身就要離開，當即站起來拿了刀上前：“站住！狗屁道士，寨子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他媽的......”

他顯然腦子喝的糊塗了，一個人便拿着刀沖了上來，一半是由于失了神智，一般是笃定冷妙清絕對不會和自己動手。

他揮起那把髒的看不清顔色的闊刀，朝着冷妙清後背就砍了下去。

然後下一秒，明明還走在前方的冷妙清，突然就出現在了他的背後，他甚至都沒感覺到。

冷妙清不及他高，幹脆騰到半空中，纏住他上半身，左手抱住他的頭，右手拿刀貼住他的脖子。

直到刀刃貼住他脖子的那一刻，土匪頭子才發現突然不見了的冷妙清去了哪裡，也才意識到，這個修士是真的想殺了自己。

他眼神驚恐，驚慌大喊：“等等，你是修士，你不能......”

下一刻，他的聲音便轉成一種被水嗆到的噗嗤聲。

冷妙清低頭看向懷抱的腦袋，右手動作優美利落，從左向右一滑，刀貼着脖子那麼一繞，鮮紅的血液便在明亮陽光下噴湧了出來，是明亮鮮豔的紅色。

剩下的幾個人，就看見背對着自己的大哥，被人從身後抱住，被人在脖子上劃了一道，然後他小山似的壯碩身軀，便轟然倒塌。

自始至終，他們沒看到一滴血。

普通人和修士對戰，勝算是多少？

答案是，就不該有勝這個念頭。

他隻呆楞驚恐了一秒，然後就一句話不說的轉身，撒腿便開始狂奔，除了瘋狂奔跑的喘息，便聽不到任何聲音。

冷妙清垂眸看着倒下的身子從抽搐到一動不動，最後安靜的在身體下蔓延出一片血迹，沒了生氣。

她仍舊是毫無表情，收了刀，向寨子門口的馬廄走去。

今天的太陽有點大，她走在路上腳有點虛，像是飄在空中，沒有落在實地，腦子也越發空白遲鈍，和白色的陽光一樣空蕩蕩。

終于到了馬廄。

不大不小的地方，圍了欄杆，五六匹馬站在裡面，百無聊賴的甩着尾巴，偶爾打個響鼻，看見冷妙清來了，也沒什麼反應，低頭吃兩口幹草，又擡起頭看着遠方。

冷妙清打開欄杆走了進去，在堆成一團的幹草和糞便中，找到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

冷妙清将他抱起來，攬入懷中。

“瓜兒，瓜兒......”她輕聲喊道。

他很小，抱在懷裡沒什麼重量，臉色慘白，胸腔不合理的凹陷下去，看不出起伏的幅度，沒被抱住的手和腿無力的垂了下去，右手缺了一根手指。

“瓜兒......”冷妙清仍舊堅持的呼喚道。

懷中的小孩兒極其微弱的睜開了眼睛，待看見冷妙清後，卻沒什麼反應，隻虛弱的瞥了她一眼，就又平靜的閉上了眼睛。

冷妙清愣了一刻，随後摸上他的臉，替他撥開黏在臉上的發絲：“瓜兒，真的是我，我來了。你睜開眼睛，不要睡覺，我來帶你回家......”

瓜兒睜開眼睛，被冷妙清觸碰到後，他整個人便激動了起來，眼睛倏的瞪大，胸腔也劇烈的起伏了起來，似乎脫水後在掙紮着求生的魚，卻又連開口說話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冷妙清當即站起身，抱着他往外走，片刻不停留：“走，我們回村子，現在就回，燕蕪會把你治好的......”

然而連山寨的門都還沒出的去，他剛剛激烈掙紮的身子，現在就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衰敗下去，力量在消失，呼吸在減弱。

似乎剛剛的一切，都隻是回光返照。

短短片刻之後，生命力從他身上消失的一幹二淨，他剛剛迸發出光芒的眼睛，很快又變得暗淡無光。再一個喘息之後，那雙眼睛便不再眨動，蒙上了灰色，一如剛剛那樣毫無生氣。

“瓜兒......”冷妙清輕輕開口，呼喚着這具短時間内激烈起伏又安靜的身軀。

微風拂過，無人回應。

這幅凹下去的胸腔，沒有再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