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凫最近十分苦惱煩悶,心中煩躁的也不是一點半點,而這種痛苦的情緒,也幾乎讓他寝室難安、精神恍惚了。
好似空腹十日的人沒咽下一口食物,饑渴多日的人未碰到一點水,睜眼的人沒睡過一秒鐘。
但是倘若此人但凡有一點點人世經曆,懂得當人的滋味,便會瞬間知曉這種情感應該被統稱為——求愛不得、尋情無門的煩躁苦悶。
就如同最基本的饑餓、口渴、犯困等生理需求一樣,情愛是人最基礎、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需求,是人從落地開始就必須要不停歇汲取的、支持維護生命的重要物質,它水和空氣一樣在人的生命中必不可少,為人的活動生活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和精力。
倘若缺上那麼一點,便會使人出現萎靡不振、痛苦難堪、精神恍惚的症狀,倘若再缺上一些,便能為此悒悒而亡、痛苦去世了。
畢竟俗世裡多得是因為害了相思病就最終逝去的可憐人的故事傳說不是嗎?
說到這裡,我們又要老生常談了——殷凫沒當過人,他不懂的,更不明白什麼情呀愛呀,在他難受的想要哐哐撞大牆、絕望到幾乎快要窒息而亡時,還在苦惱師父為何不像自己愛她那樣愛自己,這師徒情怎麼全是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
但估計全天下對師徒情要求這麼高的,也就他一個了,冷妙清這個在俗世标準下幾乎完美的師父,在他這裡完全不及格。
于是求生的本能讓他請教了同桌喬英芊,喬英芊的法子也确實奏效,讓他活了一兩日,但很快他又被冷妙清趕了出來,于是他便又感覺自己快要死了,而且他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被趕了出來。
是的,沒有冷妙清的愛殷凫會死。
接下來,又是漫無止境的煩躁、痛苦、難眠,這種緩慢的無止境的、即将來臨的死亡讓他寝食難安。
但好消息是,這麼長久的折磨,殷凫已經隐約有要開悟的迹象了。
他這麼夜不能寐,自認為一方面是冷妙清對自己過于冷淡的原因,另一方面,他感覺自己似乎哪裡出了差錯,但具體是哪裡除了差錯,他暫時還不明了。
這種明知道自己被困住卻找不到出路的感覺,給殷凫的痛苦又添上了一層。
他再次轉向了自己的冤種同桌——喬英芊。
喬英芊正在讀書,但像她這種連殷凫的作業都敢抄的修士,看的是什麼書,無需多言,大家便都明白了。
總之她看的正起勁呢,殷凫又沒眼力見的湊上前來煩她,面無表情的說到:“我師父又把我趕出來了,怎麼辦。”
喬英芊像趕走惱人的蒼蠅一樣揮了揮手,語氣不耐煩:“别說話,我正看書呢。”
聽到此話,殷凫并沒有什麼反應,沒有生氣也沒有黯然神傷,隻是又把頭轉了回去,重新端正坐好。
但他是那種受了委屈便作罷的人嗎,不是,他是自己不痛快,便也想給别人找不痛快的魔。
于是他端正坐着,開始把玩桌上的毛筆,将筆拿起又松手,毛筆不斷和桌案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一下,兩下,三下,喬英芊終于無奈的把書放了下來,把頭轉向他,不耐煩的說到:
“哎呀,不是我不幫你,是我真的已經把我知道的方法都教給你了,你師父還是把你趕走,我能有什麼辦法呀!”
殷凫不理睬她,依舊拿着毛筆提起又放下,啪嗒啪嗒啪嗒,有規律且不間斷。
喬英芊皺着眉頭,瞅着不聽解釋的殷凫說到:“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種可能,也許你師父就是不愛你,完全不喜歡你,所以你無論使什麼法子,都是沒用的呢?”
殷凫終于不再玩毛筆,而是停在那裡,僵硬着身軀,眉宇間出現空洞茫然且痛苦的神色。
喬英芊作為一個時刻被師父的愛環繞着的受寵徒兒,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傷人,便思考了一番,不好意思的安慰到:“對不起啊,這話可能有點傷人,但也說不定,你師父并不是真不喜歡你,而是外面有了其他徒弟呢!十個八個的,好多徒弟,這才顧不上你呢!”
“我這麼說你會不會好受一點?”
經過喬英芊一番好言勸慰,殷凫越發落寞傷神了。
喬英芊更加不好意思了,她撓了撓頭,左看看又看看,然後靈機一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雖然我沒法子了,但書裡有啊!星君說過,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顔如玉,我剛剛看的那本書裡頭,就有個法子可以幫你!”
星君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想不到“顔如玉”和“黃金屋”能被用在《逆徒狂愛:師父在下我在上》這種書裡頭。
殷凫瞥到書名,面無表情的問了句:“這個‘在上’和‘在下’是什麼意思,而且為什麼要狂愛?”
喬英芊歪了歪頭:“我也不太清楚,這書是魔域來的,也許是他們的什麼方言吧。”
在喬英芊這裡,隐晦的看不懂的詞通通被打作方言,在上和在下也不例外。
殷凫點了點頭:“那這本書主要是講什麼?”
喬英芊第一次接觸這種書,剛看了個開頭,也沒弄懂裡面的情節,隻又歪着個腦袋,胡亂猜測到:“講什麼?估計是講師徒情的吧,你看這名字也能猜得到,什麼師父逆徒的,肯定是講徒兒如何叛逆、師父如何教育和感化他,最終師徒一心的文章,就和星君講給我們的故事一樣嘛。”
殷凫又點了點頭。
冷妙清總是說自己不懂為徒之道,做事不合常理,現如今自己确實該找本書好好研讀研讀,參考一番了。
因為畢竟說到底,喬英芊也才八歲,懂不了多少事情,自己第一次當徒弟,更是不懂其中規矩,倘若有本佳作來指點一番,那絕對是勝過二人的閉門造車。
可惜殷凫沒有意識到,不靠譜的喬英芊拿出來的書,也不會多麼靠譜。如果說喬英芊之前隻是誤人子弟,那麼現在這本書,可以說是荼毒心靈、殘害身心了。
隻不過殘害的是冷妙清的身心。
而寫《逆徒狂愛:師父在下我在上》的作者估計也這輩子都沒想到,他筆下的東西能成為師徒情的代表,還能成為師徒關系的模範标準,并被一個懵懂無知的徒弟認真學習參考,還企圖實施在自己的師父身上,一個不落。
噩夢照進現實了屬實是。
獨屬于冷妙清的噩夢。
殷凫這邊當然是美夢啦。
殷凫的問題太多,喬英芊回答的有些不耐煩:“哎呀,别說那麼多,快看書裡的這段。”她翻開一頁拉着殷凫湊過來一起讀。
“莊妍面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蕭峰連忙敢上前問她‘你怎麼了,為何如此臉色’,莊嚴難受的搖了搖頭,說到‘沒事,隻是我那個來了’。蕭風聽到此話......”
“這個‘那個’是哪個?”求學好問的殷凫打斷了喬英芊的朗誦。
倘若此時但凡有個人給他們講清楚‘那個’是‘哪個’,都能阻止之後的事情像脫缰的野馬一樣失控狂奔。
可惜這裡沒有其他人,有的隻是殷凫的冤種同桌——喬英芊。
喬英芊還是一問三不知,但卻可貴的擁有一種不懂卻敢教導别人的勇氣。她皺着眉頭開口就來:“哎呀,我哪知道啊,估計是什麼隐疾吧,重要的是你看蕭風如何對待她的!”
喬英芊指着書上的字,一字一句的讀給殷凫聽:
“蕭風連忙扶着莊妍坐下,圍着她着急的噓寒問暖,先是給她煮了紅糖水,又是替她拿了湯婆子,莊妍疼的急了,蕭風又是着急的替她揉起了小腹。總之這幾日下來,蕭風對莊妍是處處體貼,處處呵護,圍繞着她轉個不停。”
喬英芊用力的點着書上的字,信誓旦旦的說到:“而且據我所知,這個病一個月可犯一次,一次能有五六天,如此算來,你能享受你師父的關愛好長時間呢。”
喬英芊帶着殷凫讀了半天,殷凫一直不吭聲,隻是楞楞地。
叨叨絮絮的喬英芊又轉過頭,疑惑的問道:“怎麼了殷凫,難道你不希望你師父揉你的肚子嗎?”
一瞬間,殷凫的腦中瞬間炸開了,像十幾個煙花在腦中砰砰開炸,已看不清煙花的燦爛和瑰麗,而是被這壯觀的煙花炸的腦子空白了。
師父......揉自己的肚子......怎麼不想呢?
隻是摸摸自己的臉,就能使自己得到極大的滿足,倘若揉起自己的小腹,小腹......
好似所有的血液沖入了大腦,殷凫腦中嗡嗡作響,思維僵化凝固,他目光空洞,表情呆楞,好似失了七魂六魄,被奪了舍似的,唯獨呼吸是越來越困難、越來越使人感到窒息。
喬英芊斜眼瞧了他許久,見他不說話,便又推了推他:“怎麼了呢?你這樣子,像我練功練傻了的師兄,會和野狗對着罵、和野豬打架的那種,怪吓人的。”
殷凫緩緩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依舊無神,慢慢說道:“此書借我,你有何要我幫忙的,都可。”
喬英芊眼睛一亮,直起了身子,咳了兩聲說到:“都是同窗,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但你既然執着要謝我,我也不好推辭,以免傷了你的心。那你幫我去星君的宮裡把這月的小測偷出來吧!”
殷凫還是被奪了舍的模樣,癡癡呆呆的,點了點頭:“好。”
很明顯的他什麼都沒聽進去。
所以說情愛一字啊,最是害人,可憐殷凫尚且不懂情為何物,便已經為愛走鋼絲,以身犯險了。
小學生的愛情——在這裡姑且稱殷凫和喬英芊為小學生,總是稀裡糊塗,又癡情真摯的。
殷凫和喬英芊又談論了一下午,最終敲定了如何舉止、如何言行,并決定将這份寶貴的研讨成果,分毫不差的呈現給冷妙清。
于是冷妙清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殷凫,不敢置信的問到:“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殷凫一臉正直,毫無遲疑的說到:“我說我小腹酸澀脹痛,有下墜感,有時還會有痙攣跳痛感,并且渾身發冷,心裡惡心,發暈發昏,十分難受。”
一段話說完,冷妙清還是如遭雷劈的模樣。
她愣了好久,回過神來後,才一邊深呼吸一邊忍不住的瘋狂抖起腿腿來,她焦灼的左瞧右瞧,最終還是轉過頭來直視眼前的人:“殷凫,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東西?”
殷凫微微一勾唇,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師父已經開始為自己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