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特爾已經一周了,仿真平台的搭建依舊毫無進展。
加工圖紙老早就提交上去,掩膜闆卻遲遲沒有動工。嚴堂好幾次去催促尼莫,都以“流程正常”為由拒見。
柔和的光線透了進來,模糊了嚴堂面部的棱角,手中的咖啡杯陰影被拉長,如同一柄煙鬥,煙嘴還冒着長煙。
就在20分鐘前,嚴堂得知,美國半導體之父威廉教授,受高安外聘,已經帶着團隊入駐紐特爾參與BAW技術的開發。
反觀嚴堂這邊,一同出差的組員中,一個是嚴堂的同門師妹,另一個還隻是剛入職不久的新人。
高下立見,接下來該如何破局?
嚴堂正出神,一個和藹的聲音忽然傳來,“在想什麼呢?這麼煩心?”
嚴堂猛然擡頭,“商教授!”
門邊,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對他微笑。
嚴堂一陣驚喜,立即起身走到商教授面前。
商教授輕輕拍了拍嚴堂的肩膀,大手溫厚地蓋在嚴堂突出的肩骨上,“又瘦了!是不是工作太忙了,都沒有好好吃飯?”
嚴堂有些不好意思,朗笑道,“商教授,你怎麼來了?”
商教拉着嚴堂一起坐下,“趙侯接到了Qua的邀請,來美國進行商務交流。我是他的合夥人,當然也就一起來了。”
趙侯是承新科技的創始人之一。
而嚴堂大學時的授業恩師商教授,全名商振興,正是國内半導體行業的領軍人物,京華大學的院長,也是承新科技的另一位創始人。
商教授目光柔和,“聽說你在這裡,特意來看看你。”
老人摸了摸口袋,掏出兩個透明小罐子,罐體上貼着貴城水蜜桃的标簽,滿滿當當的果糖裹着粉色的糖紙,在光下一閃一閃,“吃不吃糖啊?嚴堂?”
嚴堂抿着嘴唇笑,長大了,也隻有父母師長,才會一直把自己當小孩子。
“謝謝老師。”他接過這罐果糖,珍重的捧在手心。
商教授看着他,慈愛地笑笑,“這裡還有我一個老朋友的孫子,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他?”
“誰?”嚴堂雖然問,但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商教授徐徐道,“三年前的微波會議的論文競賽,你第一,他第二,你們應該認識吧?”
嚴堂應是,話語如同開關,将記憶再度喚醒。
三年前的全球微波會議的論文競賽,嚴堂以高出0.5分的優勢,險勝佟遠東,拿到當年的冠軍。
那場比賽結束後,會場的人如潮水般褪去。
嚴堂是最後一個回到後台休息室的,偌大的房間已經空無一人,他有條不絮地将之前準備的演講稿子一張張鋪平疊好,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突然,一陣熟悉的眩暈襲來,嚴堂難受的地弓起了身子。
低血糖發作了!
他的腳步有些發軟,腦袋如有千鈞重,壓得他擡不起頭來,于是他靠着桌,身體緩緩往地上坐下去。
頭頂的白熾燈亮得有些刺眼,嚴堂垂下頭緊緊的閉上眼。
右邊的褲兜裡好像還有糖,嚴堂費力地擡起右手手腕,可他的手指抖得實在厲害,腕節也使不出力。
直到休息室的門打開,一片陰影從頭頂籠罩下來。
“你好,我低血糖,能…能幫幫我嗎?”嚴堂的聲音輕如片雪,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
“好。”那片陰影矮了下來,嗓音低沉動聽。
“右邊口袋,有糖。”嚴堂掙紮着說,他的手已經沒力氣了,隻能感覺到一隻修長的手,帶着溫暖的體溫伸進他的褲子口袋,很快把裡面的東西都掏了出來。
“你确定這是糖?”對方輕笑,颠了颠掌心裡的東西。
熟悉的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
嚴堂努力的把眼睛睜出一條縫,屬于男性的寬大手掌出現在模糊的視線裡,手裡還堆着幾顆類似糖果的東西。他眯了眯眼,眼前的重影開始變得清晰。
不是糖,是打工那家咖啡店的星星。
糟了,嚴堂正要昏沉下去,唇上卻被輕柔地一觸,一顆水果硬糖被對方塞進了嘴裡,水蜜桃的香氣在味蕾上綻開,帶着酸澀的甜。
是他的糖……
糖分順着血液流轉全身,能量得到補充,嚴堂緩緩擡起頭,視線上移,對上了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又見面了,嚴堂。”那人說。
“還記得我是誰嗎?”那人俊朗的臉龐又靠近了一些,深色瞳孔裡映着的,滿滿當當都是此刻怔住的嚴堂。
嚴堂的大腦還有些遲鈍,時鐘已經故障,隻有鐘擺還在随着慣性緩慢的擺動。
他盯着他,也緩緩地回答,“記得,佟遠東。”
那人一愣,随即笑了。